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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刚出口,便听一道扯开喉咙高呼的报信之声由远及近而来,打断了她本要出口的安排。
那前来通传的声音,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难从中听出一种惶恐慌乱的意味。
近日接连传来的坏消息,或许也本就让人不敢报以任何一点奢望。
什么武周大军战线过长,补给路线消耗过大,甚至天寒地冻以及高原反应会大大降低武周士卒的战斗能力——
在以武清月为首的大军必欲灭亡吐蕃的决心之下,又哪会阻碍住多少她们的脚步。
一时之间静默下来的议会厅堂内,只能听得到那哨探快步走来的脚步声,和他猝然跪地之后疾声说出的话:“南诏……南诏发兵了!”
“我等先前没能发觉那头的异动,等到军情有变之时,南诏已攻克了波窝部落。”
厅内当即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南诏兵马来得未免太快了,更是和信诚和尚那头的发兵,形成了左右呼应的架势。
饶是对方的兵马没有直接抵达面前,也用这份战报宣告了这来势汹汹的气焰。
波窝部落同属悉勃野家族后裔,位处逻些城以东,本就是藏原腹地防备东方小邦来袭的一道重要哨岗。
正因为有这一路自数十年前便跻身要害之地的部落存在,武周大军又好像早已全部摆上了台面,赤玛伦等人这才将绝大多数的精力都用在对抗藏民的倒戈之上。
哪知道,这波窝部落甚至没能将求援的消息送到中央,就已覆灭在了南诏发兵之下!
这一路突然出现的兵马,便像是一把骤然出鞘的利刃,直指藏原腹地而来。
北面有武清月本人统领的大军。
西北有大小勃律和象雄的联军。
东面有新窜出来的南诏兵马。
别看这连真正意义上的三面合围都不算,但别忘了,在吐蕃的西面和南面,本就是不可逾越的藏原神山。
那既是逻些城周遭部落获取水源的依靠,又何尝不是一面面断绝了后路的壁障!
在这一刻,灭顶之灾以一种更加不容忽视的姿态,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一名官员忽然拔腿就要朝外奔去,但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就已被赤玛伦让人扣押在了当场。
他惨白着面容,满脸失态地厉声喝道:“太妃何必拦我,我藏巴如今大势已去,难道非要让我们都留在此地陪葬吗!”
还不如各奔东西,或许还有机会尽快往西逃亡至印度去,寻个活路。
武周太子如此对待那些奴隶,便绝不会给他们这些奴隶主以一个好结局。
这一点,他看得清清楚楚。
可回应于他的,不是赤玛伦的默许,也不是押住他的士卒举起手中的刀刃,而是这位王太妃忽然按住了赤都松赞的肩头,一字一顿地发问:“赤都,若要决战于逻些城,以你为饵,你怕不怕?”
第298章
赤都松赞如今也才不过五岁的年纪,就连当日从军营之中逃窜,都是被赤玛伦给强行捎带上的,根本没有这个本事分辨出来,方今的军情应当如何应对。
但危机临门,他还是能够出于直觉地感到一阵惶恐。
在母亲郑重地问出那句话时尤甚!
明明在他坐上赞普位置的时候,母亲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从那日开始,他就是吐蕃身份最高的人,就算真想哭,也必须按捺住情绪,等到人后再说。
上一次他哭问吐蕃是否已要完了,也遭到了母亲随后发出的斥责。
但今日……今日在那双满是威逼凌迫意味的眼睛面前,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才能保持住“赞普的威严”
。
然而还不等他哇的一声哭出来,他就听到了赤玛伦的一声厉喝:“好好想这个问题,不许哭!”
“王太妃何必在这里为难一个孩子。”
当即就有看不过眼的大臣开口说道。
可下一刻,他便迎来了赤玛伦异常凌厉的目光:“国难当头,赞普纵是孩童,也没有这个置身事外的资格,除非他愿意将权力都交给旁人,但事到如今,已没有这个可能。”
赤都松赞并非蒙昧愚钝的孩子,就像他明明已经隐约察觉出,当年他父亲的死亡必定还存有疑点,更可能和当时在场的母亲分不开关系,为了粉饰太平,也为了他这个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是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么现在,他也该当拿出一个态度来的。
赤玛伦的话既是在对着大臣说,又何尝不是在对着赤都松赞说:“若是武周太子在攻破了山前关隘后,直接挥兵南下,力破王城,或许我等还能开门相迎,投降于对方。当年的高丽王能被送到京师长住,娶妻生子,赞普年幼难记国仇,也未必不能走上这条路。可……”
她目光依然深沉而凌厉地望向赤都松赞,并不难察觉到,在他的脸上因“投降”
二字,露出了微不可见的意动。
她没有看错,这个孩子确实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慧得多。
很可惜,他遇上的是一个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对手,还已是羽翼丰满,在开疆拓土的宏图伟业之上,有着远超过前人的野心。
她不愿意只让吐蕃的子民像是昔年一般继续听从赞普的号令,对于天。朝上国纳税上贡便已足够,而是要让这场扫平藏原的战事,为武周带来一块真正的新土地。
那么赤玛伦又怎么会看不出,在武周的合围大军抵达逻些城下,将吐蕃王业彻底覆灭的时候,到底会给悉勃野家族带来怎样的结局!
“可现在你、我和在座诸位已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了。”
赤玛伦缓缓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却并未因为这看似有若脱力的举动,让她的语气里少掉任何一点犹豫不定,“我想诸位不会觉得,那位武周太子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吧?”
武清月徐徐图之的手段若能被他们觉得叫做心慈手软的话,这些人死了也是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