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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问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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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舒抬头打断了侍女的话,宽慰道:“我们既已决定了回去,那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至于回到长安之后到底有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她垂落的目光中有一缕挣扎,又因想到了李清月当日的那句话隐没了下去,“先看看情况吧。”

她不得不承认,安定公主的手段虽然有点过于直接粗暴,但在达成目的上确然有着奇效。

尤其是她对着襄王府放的那一把大火。

对于襄州当地来说,废太子李弘的到来与定居,显然不是什么荣耀,而是一个必须接受的祸端。

在李弘死讯传出的时候,杨明舒就算懒于去打听各方的反应,也觉那其中不会有几人哀悼,反而势必会有人觉得,他为何不能换个地方去死。

现在,一把大火彻底烧去了襄王府存在的痕迹,也一并烧去了当地人对于痨瘵会在此地扩散的怀疑。

那些被火灼烧的痕迹先经历了街巷的清扫,后经历了一场春雨,应该会很快被冲入地底。她们这些曾经住在襄王府之中的人也会被统一带离此地,还这里一个清净太平。

以孙思邈为首的医官更是在此地接连义诊七日,以定襄阳百姓之心。

这等暴力却有效的根治手段,让装有李弘尸体的辒辌车行出襄阳的时候,竟还得到了几声真心的送行。

若是旁人来办此事,或许能让排场看起来更为体面,却绝不会有安定公主所做的那般利落干净。

在对李弘的这件事上,她是如此表现,那么在另一件事上呢?

她说,这偌大一个长安城,为何会容不下一个杨明舒……

“皇嫂还在担心弘农杨氏?”

杨明舒连忙将思绪转回了眼前,却发觉自己好像在方才一不小心点了头,作为了李清月这个问题的回答。

李清月笑了笑,“有些话在当时点火的时候不方便说,现在马车行路当中无人留意到这头,我也不妨同皇嫂交代。”

“你看那弘农杨氏枝叶繁茂,虽有诸多旁支身份存疑的问题,但在关中的地位也确实能算高人一等,可又怎知不是富贵已然到头。天皇陛下先认可了科举糊名之事,本就是有意打压世家气焰,现在我皇兄之死还是受到了有心人的刺激,更是罪加一等!”

“若是我皇兄以襄王身份草草下葬的话,我可能还不敢做出这样的判断,可他终究还是被追赠了太子之位,也就是说,在陛下看来,他当日的顶撞悖逆,是被别人给拐带上了邪路,而不是他自己有心为之。这些话,你应该听得明白吧?”

杨明舒点了点头。

她和李弘接触得太久,不得不在行路途中也戴着口罩,以至于自李清月所在的角度看去,她露出的那双眼睛更显温和,却也不难看到一种清透明白之色。

“你担心他们会希望你以襄王妃的身份,自宗室之中为无后的襄王挑选嗣子,但我看,等到天皇天后陛下真正动起手来的时候,他们就该担心有没有跟你走得太近,招来更深的怀疑了。”

换句话说,自顾不暇的人,哪里还能有这个心力去算计旁人呢?

还是先管好他们自己吧。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将族中女眷用于对外联姻,以维系这份世家大族的尊荣,那么现如今富贵不能再进一步,反要承担罪责,总该是这些官运亨通之人自己来承担才对。

至于杨明舒回到长安之后到底做些什么?

在珠英学士走上朝堂,行将带来一场变革的大好时候,还缺人的地方不知会有多少,她既读过书,也比旁人高出了一个起步的位置,总不会只能闲坐幽居的。

就算只是帮忙编写识字的课本,都是个好用的劳动力呢……

仿佛是察觉到了李清月此刻所想,杨明舒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手抖,想要将那道可以隔绝在两人面前的幕帘重新垂下来。

但眼前之人那副执掌风云的姿态,又实在让人想再看看,她又能有怎样的表现。

“我明白了,多谢你。”

杨明舒低声说道。

“说谢就不必了。”

李清月摆了摆手,“你若真想谢我的话,等回长安了,让人往荣国夫人府上送一封信吧。”

李弘和杨明舒之间的婚事,原本还是外祖母自觉年岁渐长,或许很快就会到寿终正寝之时,才与天后重新提起此事,最终得以敲定。

可谁也没想到,因为身边没什么影响心情的事情,荣国夫人已活到了在李清月的认知中比历史上更为长寿的岁数,倒是李弘先一步撒手人寰,让襄王妃自此成了寡居之人。

为了不让外祖母觉得,这是她这个顺水推舟应允的姻亲结出了错,已经在地下的那个人是没法说话了,还活着的那个总是可以将情况说说清楚的。

杨明舒颔首:“此事就算公主不提醒我也会做的。”

算来她也并无太多可做之事,在目送着安定公主策马行离车边后,她便让人送来了纸笔,斟酌起了要送出去的信中该当如何措辞。

她本以为有些话就如同她还有求活之心一般很难写出来,然而当真正开始提笔的时候,她却发觉那并没有这么难。

只是此前她一直将自己摆在弱势的地位上,这才让自己总是习惯于去遵守旁人的规矩,而现在……

道旁春风并不只是吹入了车内,也将外头的声音吹到了她的面前。

被指为安定公主驸马的元小公子和孙思邈一道行医问诊,那些与他同来的洛阳元氏随从则已相当熟络地为讨好公主而留意起沿途的各种事宜。

和她当年的情景好像正是一种颠倒。

那么她是不是更不应该用父亲一次次告诉她的“女流之辈”

说法,来限制自己的人生。

“就先从应付敬怀太子在长安的葬礼开始吧。”

杨明舒轻吁了一口气。

她都敢让自己去沾染那等要命的疾病,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勇气去应付那些亲人呢?

她刚想到了这里,忽见车窗边上有人轻轻扣了两下,送过来了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