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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月答道。
当刘仁轨复查了一番确实没有人被遗漏,记录在木板上的兵员也没有逃逸离开的情况,回返到校场的时候,就看到周遭的火把熄灭了一部分,但还剩下了相当一批,被保留在高台周围。
他那个好学生正踱步在那些被火光照亮的木板跟前,时而皱眉时而展颜,又忽然驻足在某块木板前面,像是忽然陷入了沉思。
“……”
刘仁轨觉得,自己就算不问都能猜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必定是公主从那些木板中选不出一个她觉得最合适的!
但反正如今已将最要紧的事情给应付了过去,就算是让她劳逸结合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好在,大约又过了半刻钟,在李清月的面前只剩下了三块木板。
李清月遗憾道:“可惜没能多练练字,要不然还能效果更好些。”
要说唐初时候的书法家,其实还真不少,被贬官流放致死的褚遂良其实就是其中的一个。可惜此人的存在代表着李治的皇权还被相权压制,让李治绝不可能让李清月学他的书法。
刘仁轨在旁插话:“公主已算是分心多用的天才人物中位居翘楚的了,哪能寄希望于自己面面俱到。公主的目标也并非书法家,若非要说的话,倒是可以让擅长书法的人为您代笔。”
她是需要统筹他人办事的存在,不必自己拘泥于此道。
李清月闻言笑道:“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那我要是还在这里纠结,未免有些愚钝了,就取中间这个吧。其余的那些板材里,留下两份备用,以防风吹雨淋之下损坏,再额外剩下的……就用作船上的柴火吧。”
她看着下属将那块被她选定的木板放到了众多将士的名字中央,脸上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到了现在,才算收尾工作彻底做完了。
又或者,她并不只是因这出安定军心的任务达成而笑。
在夜幕之中,视线里那些被誊抄在木板上的名字,都被火把模糊成了一个个黑点。倒是李清月三个大字因为出自她自己的手笔,仿佛不需凝神去看,也能将其辨认出来。
竟像是她的名字被无数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包裹在了中央。
火光灼灼,又在她的名字上染了一层绯红之色。
李清月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老师,我现在方有真要领兵的感觉了。”
“那恐怕还差了一点。”
刘仁轨认真答道,“现在是他们认识公主了,公主还不认识他们。我听说公主在行囊之中还带了卫国公的兵书,可那兵书之中说,中军四千人里,需有战兵、弩手、弓手、马军、跳荡和奇兵各自若干,那么公主可知道,该当将什么人放在什么位置上吗?”
李清月很实诚地摇了摇头。
她看兵书到现在,还看出了不少困惑。
李靖此人的领兵是很标准的合成化编制,在此基础上变换行军阵列。这样的兵书落在参加过战事的人手中,或许是如有神助,放在她的手里,就成了小学生手握微积分课本了。
看个囫囵没问题,但真要说能将其派上多少用场……
还是算了吧。
刘仁轨朝着远处指了指,“那么就请公主尽快休息吧,等上了渡海航船后,多的是时间和士卒相处。”
李清月认真地记下了这个建议,果断自台上蹦跶了下去。
不过她刚刚落地,又听刘仁轨以感怀的语气说道:“但公主已比我想象中能做到的,好了不知多少。”
她回头朝着刘仁轨看去,正见对方那张稍有疲惫之色的面容上溢于言表的赞许。
这话他说得很是真心诚意。
他原本觉得,李清月那个以退为进的法子已是在亲眼目睹种种政斗后的活学活用,她选择参与到远渡百济的战事中已是对自己的前景有着明确的规划,但他发觉,自己可能还是小看了她。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够始终维持着这等上位者风度,将信心和底气传达给众士卒,甚至真能将这五十多次重复给坚持下来,足以证明她惊人的意志力。
这无疑是成功者的标配。
虽然……刘仁轨的这份沉浸式欣赏根本没能持续多久。
当年他那长安西市教学里,这孩子能来个再来一碗,现在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破坏气氛。
她背着手,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昂着脑袋,“老师要是这么说的话,可得再努力一点。要不然被学生赶上的话可就不好了。”
刘仁轨无语了一瞬,开口答道,“从某些方面来说,你已经赶上了。”
他反正是没干过什么八岁参战的事情。
但想想学生的成长速度过于惊人,迫使他也不得不多加研读进学,倒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了。
在陪同李清月回返入住营帐的路上,他想了想又多问了句,“公主觉得,那青州刺史会来阻拦你的行动吗?”
折冲府兵驻地内的动静,元神霁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他此前便一度提防于刘仁轨宁可让府兵生乱,也要将那封奏报给送出去,自然有自己的消息门路。
就算白日里因军营戒严而不能确定里面的情况,此刻也该当知道了。
他会对公主意图参战抱有什么想法呢?
李清月却只摇了摇头,“您放心吧,他拦不住我的。”
这是一句不需要见到元神霁的应对方法,都能猜到的事实。
当安定公主随军参战的消息被反复宣告后,青州刺史若是想要在没有皇命在手的情况下将她拦住,便等同于要跟这营地之中的一万多名士卒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