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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韦氏来说,并未因战败而论罪,就已经是一个莫大的鼓舞。以他们这一脉的本事,要拦截住相对人数不多的一路敌军,应当不算难事。
而对于没庐氏来说,从联姻后族走向前朝的诱。惑,是任何其他话语都难以企及的。
他们想要的东西更多,也理所当然地要承担起更重的责任。
这便是如今的道理。
有扎西德在其中负责传话,在她誓师起行之时,该当能再得到一批全力效死而战的部下,以填补她以王太妃身份指挥战局的不易了。
只希望,藏原的雪岭还能再为她额外提供一份庇护吧。
时不我与啊……
倘若她能有更多的时间,又倘若此次击退了武周大军后,随着没庐氏打破尚论界限,她也能将自己掌权的脚步再往前迈进几步,或许,便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但饶是她心中还有这一份欠缺的底气,当吐蕃兵马自逻些城北上的时候,随军的将士所见,依然是这位吐蕃的摄政太妃坐镇中军的稳重端方之态。
谁也看不出,她心中还有任何一点忐忑的情绪。
而当她抵达唐古拉山口后,更是一刻也不曾停歇地带着赞普在大军中亲自犒军慰问了一番,以求振奋士气。
而后,确定了各地岗哨的布防情况,都如她先前所预设的那般并无出入,她重新返回了中军营帐,叫来了军中的书佐官吏,发出了一个让人不曾料想到的问题。
“会写檄文吗?”
书佐愣了一愣,只能答道:“……不曾写过。”
藏原腹地的作战,向来都是争抢资源与信仰,所以谁手底下的兵力强大,谁就是其中的统治者,就连松赞干布当年统一卫藏四如时,都有数次不那么讲究名正言顺的战役。
甚至可以说是野蛮。
书面的文字,在这里更是少有出现于两地交战之间。
以至于赤玛伦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同在营帐中的人,都要觉得自己听错了。
然而赤玛伦根本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没写过,那就试着去写!”
她解释道:“诸位应当还记得,武周太子当年对我藏巴发出的战书中说,我们上有赞普无能,臣子不贤宗亲无托,下有百姓为人所奴役,被天赋王权所诓骗,合该遭到讨伐,知道谁为天命所归。”
“可就算如此,这片藏原土地从未归于中原王朝所有,当年禄东赞觊觎邻国边境,让我藏巴丢掉了千里土地,已是足够的惩戒,到了如今,她若还想凭借着对赞普的指摘,让自己的进攻也立于舆论高地,也未免太过独断专横了。”
“征战之前,总该将这个问题说个明白!”
起码,她们要为自己正名。
就算不能底气浑厚,也要让那些现在隶属于西藏都护府的藏原子民,在征战之时心存几分顾虑才行。
哪怕这不会是一个能将人彻底阻拦在外的办法,但起码,能为她们争取到一线喘息之机。
可还没等这书佐将传檄军中的那份文稿写完,就有一份文书先一步送到了山口城关之下,指明要交到此地的主事之人手中。
写信之人正是武清月
“将它呈上来。”
赤玛伦面色凝重地接过了这份文书,在将其展开的那一刻,便当即意识到,这不是一份寻常往来于两国之间的文书,而是一份——
战书!
还是一份指名道姓的战书!
在这份战书之上,那位武周太子丝毫没有掩饰她这汹汹来袭的进取之心,也在那简短有力的字句中,将攻伐不臣、破除陋习,正式作为了进攻的理由。
她甚至毫不避讳地提及,当年她是以大唐将领的身份,提及天命所归,如今将那封三年之约的战书就此撕毁作罢也无妨。
换一封新的战书,也换一个征讨的理由。
武周新朝如日中天,群臣百姓都在走上正轨,自要排除周边种种不安定之事,头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还以奴隶千户为制的吐蕃。
或许她赤玛伦的统辖,比起当年的芒松芒赞来说,已不知贤明了多少倍,但当吐蕃从制度到文化都已该当为时代所抛弃的时候,又怎能还让这些百姓停留在旧日篇章之中呢?
该当发生一些变化的。
所以当新战书发出的同时,武周大军将要攻破的,已不再只是唐古拉山脉的屏障,不是越过这飞鹰难渡的雪岭,而是那早该消失的吃人恶习。
……
“母亲?”
赤都松赞迷茫地朝着母亲的脸上看去,不知为何她在先前面对朝臣的时候都还是那般沉稳,现在却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已在脸上变幻过了无数个神情,又久久地将目光停留在那最后一行上,似有一瞬被定在了原地。
“……无事。”
被赤都松赞的一句话打破了沉思,赤玛伦忽然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出声作答。
她确实没什么事,只是被这份战书上的一句句话给暂时扰乱了心绪。
她要如何和随行的臣子还有赤都松赞解释,自己在看到这封战书之时的心情呢?
对方的这出前尘翻篇,让她先前想要发出的檄文被卡在了半道上,这还是其次。
最让她在意的,也不是被她屡次提及的吐蕃制度问题,而是她在末尾提到的一句话。
“孤欲与没庐氏赤玛伦会战于此,一决胜负。”
不是没庐氏太妃,不是芒松芒赞死后的摄政太妃,而是用的她自己的名字,作为这出战书的接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