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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点了点,“反倒是此事,麻烦当真不少。我说的人手,是能够在朝堂上占据一定地位,也愿意支撑你我发动政变的人。”
“说句难听的话,别看此次更替太子,左相阎立本、右相刘仁轨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尤其是后者还是我的老师,但阿娘的这句话问到他们的面前,得到的必定都是上报天皇的结果。”
武媚娘敏锐地留意到,李清月将话说得直率,可在说到“老师”
二字的时候,她那侃侃而谈的声音还是难免有了片刻的停顿,干脆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权当是对她的安慰。
李清月偏过头来,扯出了一个笑容:“阿娘不必担心于我,就事论事而已,反正非要说的话,就算是匦使院这个直属于您的部门中,也未必是人人都支持于您。毕竟,相比于改朝换代的不确定,他们既然能在大唐治下得到升迁的机会,又为何要去冒这个风险呢?”
“恐怕只有那些完全依托于你我的将领和官员,或者是那些原本没有机会成为官员的人,才会愿意先一步走上这条道路。”
比如说那些宫中的女官,比如说文成公主这个西藏都护、宣城公主这个松漠都督,比如说许穆言、马长曦这些踏足前朝的女官,比如说阿史那卓云、庞飞鸢、黑齿常之、钦陵赞卓这些将领。
比如说那些行将自科举糊名中选出的寒门子弟,若能在没有得到立足朝堂资本的时候便被拉拢在手,或许还有希望成为对抗李唐皇权的棋子。
再比如说那些现在还在四海行会之内的后备役。
她们如今既有手艺傍身,也在同步推进着学业的研习,退可以继续积攒财富,进可以成为地方胥吏,甚至是朝堂官员。
也唯有天后与安定公主当政,她们才有可能走上与之前迥然不同的人生。
“不过好像也不用如此悲观。”
李清月笃定地评价,“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兵权和将领,府兵的效忠也要比官员的效忠容易一些,所以就算到时候会出现李氏宗亲的大规模举兵反对,也有足够的人手将其压制下去。”
“长安城内,像是凉国公和姜相这样的将领肯定是要先控制起来的,以免让他们有内外策应的机会。”
“至于舆论攻击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有过对付新罗和吐蕃的经验,再多找几个地方积累积累素材,总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办法。”
武媚娘已经听沉默了。
李清月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身旁之人的表情变化:“阿娘,我说得不对吗?”
“……你不是说得不对,你是太过熟练了一点!”
她现在有点相信,安定之前说的那句“等她很久”
,确实不是一句被她随口说出的话,而是事实。
李清月无辜回道:“那我这将军做到这个地步,总是要担心一下出意外的,多做点准备也不算出错。”
万一真到了需要发动兵变方能保命的地步,也得有相应的措施紧跟上来。
“阿娘,”
她的眼睛在烛光中闪动了一瞬,“其实我很高兴这些准备能够派上用场。”
也很高兴,她会是第一个听到阿娘抒发心志的人。
君权与父权的傲慢,让李治在跟李弘以这等方式激化了矛盾又彼此离心的同时,完全不曾想到,他的妻子和女儿会这样完成了新的结盟。
更是已开始朝着这个划时代的计划迈出了努力的一步。
但大概就算是发起这项计划的武媚娘也很难说清楚,在望向这双神情坚定的眼睛时,她心中到底有多少触动。
在努力平复了几分情绪后,她方才继续开口道:“其他的计划都可以先晚一点做,在明年开春之前,我们必须先完成三件事情。”
或许是因为那个不可对外言说的目标已在母女之间达成了默契,当武媚娘重新回到寝宫中拿起那方天后印玺的时候,先前的反胃感觉已被平复了许多。
她慢慢地提笔,开始写下一道道诏令。
开春正是此次制举的时间,行将陆续抵达长安的学子不在少数。
她既要夺权上位,就不能让这些学子觉得,天皇为了能让取士公平,甚至亲自废了自己的儿子,有此等大义灭亲之举,乃是对他们莫大的恩赐,而必须让他们觉得,这既是天后提出的创举,此次通过科考的士人就该当被称为天后门生。
在对考生的接待、登记、选拔之中,都必须是由她安排的人。
那封联名上书的名单人物不能一口气全部发落,让朝堂一空,但也正好让这些人都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被排除在考官之外。
同时她需要借着士人云集长安的时候,将铜匦上书的另外两匦开放,再进行一次造势。
这是第一件事,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第二件,便是对废太子杀许王之事的收尾。
安定已将这件事做了个开头了,便由她继续做下去也无妨。
自许王宅邸中搜罗出了不少长安方向送来的信件,正是出自萧妤之手,其中不乏让他千万莫要涉足朝政的良言。
而从许州调查得来的消息,许王之所以会插手于太子上书一事,完全是出自有心之人的挑拨,而非萧昭容所为。
安定公主亲自前往御前,为宣城公主、义阳公主求情,希望许王李素节的罪名不要波及到他的姐妹与母亲的身上。
所以当十一月的尾声,李素节与萧德昭被一并处死于长安的时候,李素筠和李下玉并未因此而遭到贬官的惩处,反而对松漠都督请求回京的上书做出了同意的批复。
“我阿娘病了一场。”
李素筠踢着脚下还未被扫开的落雪,轻声说道,“她虽然知道素节不孝,还很是愚蠢地给人当了棋子,但毕竟是她的孩子。”
“也是你的兄长。”
李清月出声回道。
“是。我既怪他毫不将我和阿姊的前途放在眼里,又觉得他在今日丢了性命,实在是让人唏嘘。”
李素筠叹了口气,“不过说起来,这也真算是两败俱伤了。听说襄王刚离开长安就病倒了?”
李清月朝着她的脸上看去,发觉她虽未曾亲身经历这段朝堂惊变,却依然看起来要比此前成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