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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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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6页)

曹氏想了想道:“不,我现在明白了,大爷写这封信时,就已经知道包头的生意可能已经败了,他自己也一病不起,那时他就有了让二爷回来接管家事的心思!”

致庸心中觉出有什么不对。但一时想不出更说不出,只好仍旧怔怔地站着。曹氏看了他一眼道:“若是没有这样的意思,大爷一定不会写这样的信!只有大爷知道,他巳病入膏肓,也只有他心里明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能够撑起乔家这块天的男人只有二弟!二弟,你大哥临终时还说;若是二弟不能让乔家转危为安,他就他就”

致庸听出话音不对,急道:“他就怎么样?”

曹氏牙又一咬,狠心道:“他就永远不进乔家的坟地!”

曹掌柜心头一痛,也附和道:“大太太说得不错,东家就是这么说的!”

致庸极为震惊地望着他们,众人则担心地回望着他,只听他突然爆发道:“大嫂,曹掌柜,如果大哥真说了那样的话,让致庸接管家事,致庸今日就别无选择了!致庸是大哥大嫂养大的!致庸的命是大哥大嫂给的,就算大哥让致庸死,想来致庸也不会拒绝的,更何况接管家事!”

“兄弟。你真的改主意了?”

曹氏心头又痛又乱,颤声问道。

致庸心头一阵麻乱,但仍点头道:“乔家若是真的要败,兄弟就是自己卖身还债,也不能让嫂嫂和景泰流落街头。这点嫂嫂放心!”

曹氏心头一松,立刻内疚起来,哽咽道:“兄弟——”

致庸心里有一块东西正在坚硬起来,道:“大哥大嫂让致庸接管家事,我答应,但是能不能让它起死回生,致庸却不知道!今天走进家门之前,我还不知道乔家已到了这步田地;不过既然到了这一步,致庸也就没什么顾虑了,若是致庸没能救得了乔家,大哥在天之灵,还有大嫂。也请不要怪罪!”

曹氏急忙接口道:“兄弟。从大爷过世直到这会儿,嫂子和你那死去的大哥,等的就是这句话。你大哥说得对。你要么不做,只要你做,一准会做得比所有人都强!兄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大胆地去做了,就对得起祖宗,对得起你大哥和我了!乔家若还是败了,那就是乔家的命,我决不会怨你!可你要是不做,我和你在九泉之下的大哥,却要怨你!”

致庸呆了呆,突然又道:“嫂子,假若我能让乔家渡过难关,嫂子不要逼致庸一辈子都做生意。眼下景泰小,致庸接管家事责无旁贷;景泰一旦长大,致庸还是要把家事交还给他,回头做我想做的人!嫂子千万要答应!这件事致庸现在就想和嫂嫂约好。”

曹氏默默看他,点头道:“兄弟,嫂子答应你,只要你能带乔家闯过这一关,等景泰长大,我还是让你去读书,做自己喜欢做的人!嫂子决不食言!”

“谢嫂子!”

致庸单膝跪下行了一礼,不待曹氏搀扶,他已站起,神情开始显得镇静和强大,接着又道:“嫂子,还有一件事。大哥和嫂子既然要致庸当家,从现在起,乔家所有的事致庸都要照自己的想法去办,嫂子一概不得干预!”

曹氏长舒了一口气:“兄弟,这个你放心!你大哥和我既然把乔家托给了你,就是信得过你。”

她扭头对曹掌柜吩咐:“曹掌柜,出去传我的话,从现在起,乔家里里外外大小事情全由二爷做主,一概不用再来问我!”

曹掌柜应声而去。

致庸看着曹掌柜离去。身子晃了晃,道:“嫂子,致庸想一个人先去书房静一静”

曹氏不放心地看致庸一眼。吩咐道:“长栓伺候二爷内书房歇息。”

长栓赶紧过来扶住致庸,致庸也不推却,借着长栓肩上的力,脚步如灌铅般走向书房。

好容易到了书房,长栓退下,致庸也不坐,来回踱步,最后停在孔夫子画像前默立良久,半晌悲愤道:“先师,先师,莫非你早就知道我乔致庸今日要弃儒为商,前两天才在梦中告诉我学而优则商?莫非我乔致庸命中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他嗟叹了好一阵,忽又痛声道:“乔致庸今日由一个书生化作一个商人,仅仅是为了大哥大嫂他们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乔致庸不能让大嫂和侄子景泰流落街头。大哥,你为何让致庸走上经商这样一条路,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呀”

但四周静寂,并无任何回答。致庸心头一阵烦乱,干脆躺了下去,不一会便又累又倦地沉沉睡去。

只一会儿,梦中的金蝶又翩然飞至,似乎在他身边盘旋飞舞不止,睡梦中的致庸略一翻身,金蝶便翩然离去。致庸猛然惊醒,慢慢下床,直着眼呆怔了一会,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有那么一瞬间,梦中的金蝶似乎清晰可辨,触手可及。致庸突然大悟,拭泪哈哈一笑道:“罢了罢了!今昔何昔?乔致庸又是何人?庄周可以化作蝴蝶,我一个书生,又为何不可化作一个商人?庄周化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乔致庸化作商人,岂知就不是身在梦中?既然是在梦中。我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认真?哈哈,为什么就不能高高兴兴地把这个梦做下去?”

他脸上的悲情消失,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快乐,忍不住闭目念白道:“妙哉妙哉!庄周化作蝴蝶,依然是庄周;乔致庸化作商人,还是乔致庸。乔致庸就是变成商人,也会是个好样的商人,哈哈哈”

乔家一干人大多在门外守着,先是因他睡觉而皱眉。等到他纵声长笑,曹氏再也忍不住,喝令长栓闯进去。一进门,长栓被致庸的神情吓了一跳,急道:“二爷,您您您怎么了?”

致庸身子一晃,猛醒过来,自语道:“啊,是的,我醒了!不过是梦是醒,谁又真能说得清?”

说着他又大笑起来。曹氏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紧张与彷徨,也进了书房,致庸见她进来,突然一惊,接着呆呆地盯着她。曹氏心中大恸,暗道:“完了,完了,家中刚去一个,接着又疯一个,这个家是彻底完了。”

她望着如梦中般的致庸,厉声喝道:“二弟,你怎么了?”

致庸闻言又大声笑起来:“嫂子,曹掌柜,你们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人?”

长栓打了一个哆嗦,道:“二爷,您是二爷啊,您快醒醒!”

致庸停住笑“啪”

的一掌拍在桌上,厉声道:“不!我不止是二爷,我现在是商人,山西祁县乔家堡乔家的东家。”

众人呆呆地望他,却见致庸一甩长襟下摆,坐下沉声道:“看着我干什么?我要吃饭。”

曹氏回头看长栓。长栓急忙把早准备好的饭端过来。摆到桌上。致庸温言和气道:“嫂子,你们去吧。我好了,都过去了。曹掌柜,等我吃过饭,你来见我,咱们一起通盘算一算乔家的账!”

此时他的口吻已变,完全不是原来那个轻狂的少年书生,反倒像个颇为沉着冷静的东家。曹掌柜震惊而又意外地看曹氏一眼,赶紧答应了一声。

曹氏猛地转身离去,众人也跟着陆续离去。书房内致庸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进客堂,曹掌柜便欢欣鼓舞道:“大太太,二爷是真醒过来了,连说话都像个东家了!恭喜大太太,我没有看错二爷,二爷是个大情大义之人,乔家有这么一个男人,就不会一败涂地!”

曹氏闻言突然落泪,哽咽道:“可我到底对致庸说了假话,我对不起死去的大爷啊!”

曹掌柜嘘了一声道:“大太太,您小点儿声。这件事,我们以后要埋任心里,让它烂掉,谁也不能说出来啊!”

曹氏拭泪道:“曹爷,二爷接管了家事,只能说乔家的事刚刚有了转机。我说的那事,你要抓紧去办!能不能救乔家,都在这后一件事情上头呢!”

一时两人相视无言,只觉得内心无比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