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页)
曹掌柜稳一稳神,缓言道:“大太太。这话我本不该问,可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了。眼下要紧的是银子!乔家真的就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没有一点办法可想了吗?”
曹氏一听这话。几次晕过去,杏儿在曹氏胸口一阵猛揉,曹氏总算又缓过点劲,滴泪道:“曹爷,这一向我们家的日子怎么过的。你都知道。除了上次我请你拿那座玉石屏风当回的一万两银子,家里一两银子也没有了。为了做这个高粱霸盘,太原、北京和天津分号的银子也都用光了,大爷和我,还能到哪里弄银子!”
曹掌柜一听也急了眼:“天哪,要是真没银子,不止包头复字号十一处生意要破产还债,就连祁县的三处生意,太原、天津和北京的生意,也不一定能保得住!消息肯定会传回祁县,我们和水家、元家及大小商家都有大笔生意来往,也欠着他们的银子,要是他们一起去大德兴总号要清账,这些生意。还不一样要变成别人的产业”
曹氏头一晕,又昏了过去。杏儿叫一声。急忙上前掐她的人中。半晌。曹氏挣扎着睁眼道:“曹掌柜,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见大爷!乔家的天,这回真要塌下来了!”
曹掌柜心觉不妥,但又实在别无他法,迟疑再三问道:“大太太,东家病成这样,能挺得住吗?”
曹氏猛撑一把,站起来道:“谁让他是这一家的当家人呢?生意是经他手做成这个样子的,我们能瞒他一天,不能瞒两天,早晚他都是要知道的!这就是他的命,乔家的命,人是躲不过命的!”
曹掌柜无奈地看着她拿着信摇晃地走进内宅。
不一会儿,杏儿面色如纸,飞奔出来哭道:“曹掌柜。你快进去吧,大爷听说包头的事情,大口吐血,快不行了,要见你呢!”
曹掌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扶了把桌子稳住神,赶紧飞奔而去。
内室中,致广大口大口地呕血,曹氏紧紧抱着他,泣不成声。曹掌柜看着致广,大恸:“东家”
曹氏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悲声道:“大爷,曹掌柜来了,你还有什么话,就对他说吧!”
致广向曹掌柜颤抖着伸出手,曹掌柜膝行过去,拉住致广的手痛声道:“东家,您可一定要保重”
致广喘了半天道:“曹掌柜。景泰他娘,我不行了,我把包头的事情弄成这样我愧对祖宗啊,我要死了。可是我还有一句话”
曹氏和曹掌柜流着泪连连点头,致广艰难道:“我知道,我这一死,你们一定会要致庸回来,接管家事我告诉你们,不不能这样我不允许爹娘临终前,我曾答应过他们,一定要致庸按自个儿的心性过一辈子我的兄弟是什么人我知道,他这次一定能考上举人,来年一定能考上进士,将来会有一番大作为就是乔家一败涂地,也不能让他回来接管家事,你们那样做了,就是害了他。就是毁了我兄弟一辈子的前程!”
曹氏和曹掌柜流着泪吃惊地互视一眼,致广头一歪。几近不支。曹氏惨声喊道:“大爷——”
致广闭上眼睛,气若游丝道:“不管乔家将来是个什么样子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乔家可以不做生意,但不能耽误致庸!我死后。没脸见祖宗,你们把我暂厝,我不进乔家的老坟!”
他头一扭,终于气绝而逝。
曹氏呼天喊地大哭起来。内宅里紧跟着爆发出一片哭声。仆人们乱成一团。跑进迥出。长顺边跑边抹眼泪,对仆人们号令道:“快,快,先拿白纸,把大门糊上!再派人骑快马,去亲友家报丧!”
曹掌柜心中一动,赶紧抹把眼泪大喝道:“停!都给我停下米!”
众仆人站住,不解地看着他。曹掌柜沉声道:“传我的话。谁都不准哭!里里外外,什么都不要动!”
长顺愣了愣,一时没回过神来。曹掌柜一跺脚。喝道:“长顺,快去传我的话!再去一个人,守住大门,大事没有定下以前,谁也不能把消息走漏出去;一旦消思外泄,乔家就要大祸临头!”
曹掌柜接着吩咐置冰保护尸体,封锁消息等等事宜。里里外外忙了好一阵。才见到杏儿搀着曹氏走进在中堂。曹掌柜急忙迎上去道:“大太太”
曹氏坐下,痛哭不止。曹掌柜“唉”
了一声,又一跺脚,吩咐众人都出去。
众仆人依言陆续走出。只见曹掌柜“扑通”
一声跪下,曹氏虽哭得泪眼模糊,见状仍大惊。曹掌柜含泪道:“大太太,听曹某一句话,眼下乔家正在悬崖边上,一脚踏空就是万丈深渊,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啊!”
曹氏闻言猛然醒悟,抬头抹着眼泪道:“曹爷快快请起!大爷殁了。眼下我一个女人家,方寸已乱。你快说,眼下该怎么办?”
曹掌柜擦着眼泪站起道:“大太太,大爷不在了,可您还在。眼下您必须替乔家拿定一个大主意!”
“我?”
曹掌柜沉重地点头。曹氏随即眼泪滂沱而下:“曹爷,我一个女人家,此时还有什么主意?”
曹掌柜沉吟片刻,抬头道:“大太太,东家殁了,乔家还有人,他应当把乔家的天撑起来!”
曹氏一惊,道:“你是说——”
曹掌柜点头,慎重道:“大太太,我是说二爷!”
曹氏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泣不成声道:“你是说致庸?不行大爷方才咽气时说的话你我都听到了,他自己这一辈子毁在乔家的生意里,不想再耽误致庸,他想让致庸考取功名,走他自个儿想走的路!”
曹掌柜镇定道:“大太太,大爷刚才的话您还告诉过别人吗?”
曹氏心中多少有点明白,强自克制哭泣,嘴唇哆嗦了半天,摇了摇头。曹掌柜暗自松了一口气,道:“没有就好!大太太,什么话也甭说,立马派人去太原府,把二爷请回来,越快越好!”
曹氏抹把眼泪,犹犹豫豫。曹掌柜有点发急了,一句话提醒了她:”
大太太,乔家若能得救,二爷就还有机会读书科举;乔家若是一败涂地,一家人立马就会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他还怎么走他的科举之路?二爷现在是乔家惟一能撑起这块天的男人,只有靠他了!”
曹氏停住哭泣,也不看曹掌柜,眼睛只怔怔瞪着前方。曹掌柜急道:“大太太,为了乔家,大太太和我要把大爷方才的话永远埋在心里,永远也不要说出来!不但不能说出来,我们以后还要对二爷说,是东家临终时留下遗言让他回来的!东家临终时把乔家托付给了他!他若不能让乔家起死回生,东家死不瞑目!”
曹氏仍旧出了神,一言不发。曹掌柜到底有点担心起来:“大太太,您可不能想不开啊,您——”
他跺跺脚,痛声道:“如今乔家的天已经塌下来了!乔家里里外外十几处生意,乔家这座老宅,几十口人的性命,大太太和景泰少爷的前途、二爷的前途,现在可都处在千钧一发之际啊!”
不知过了多久。柔弱的曹氏终于抬起头来,眼中闪出的那份沉静令曹掌柜吃惊。曹氏一字一句道:“曹爷。我明白了!为了乔家,也为了致庸,我立刻让长顺去太原府接二爷回来!”
5
在祁县商街达盛昌总号内,刚刚从包头赶到的大掌柜崔鸣九,掏出东家的信递给二掌柜和三掌柜。两人看完了信,相互对视一眼,二掌柜拍着桌子道:“大掌柜,你和东家在包头干得好。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乔家这回完了。”
崔鸣九不过四十出头,长着一对颇为犀利的鹰眼,当下他拿回信锁起来,接着森然道:“不对,现在乔家还没完,虽然乔家包头的生意眼看着就要改姓我们达盛昌,但乔家在祁县、太原和京津还有六处生意,东家这次让我亲自回来。就是要我们一鼓作气,把乔家连根灭掉!自此以后,不止在包头,就是祁县的商家里头。也再不会有乔氏这一门与我们达盛昌作对了!”
两个掌柜一惊,接着连连点头,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崔鸣九道:“我和东家都商议好了,双管齐下。不但我们自己要下手,也要让别人帮我们。二掌柜,你把乔家破产的消息,托人去告诉水家和元家;三掌柜,你去把这个消息放给和大德兴有来往的大小商家,咱们要让他们一起去逼一逼乔家!”
两位掌柜对视一眼。深知此招的利害,齐齐应了一声,领命分头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