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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共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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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凉生襟袖(第1页)

这是实话,布暖爱他,所以他有恃无恐。蓝笙侧着身子拿一只手撑住,倒像是力不从心似的,做出一个无比苍凉的姿势。

只是不甘心,他爱得不比他少,却换不回她的一丝情义么他遭受这样的屈辱,总有讨还的时候。他狠狠揪起拳头,锋棱抵在篾席上。凛冽的痛,像他现在千疮百孔的心。

“是吗上将军已然胜券在握了吗”

他抬起他不屈的头,“你以为你豁出去就能得偿所愿你在高位上我奈何不了你,但只要你出了官场,我蓝家一天屹立不倒,你想和她远走高飞就不能够”

这是个相互制约的局面,仍旧做他的上将军大都督,他就不能和布暖在一起。可若是哪天他引咎,那就是个犯官。无权无势,沈容与还剩下什么莫说以他蓝笙的手段,就是个普通官员难,都够他喝一壶的。

“这不劳你操心。”

容与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

能有这打算,就说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既然功名富贵都可以抛下,只要护得她,他还有什干不出来的他安和一笑,“我想不明白,天底下好女人那样多,你为什么偏偏痴爱她一个明明知道困难重重,还要执迷不悟”

蓝笙听了笑话似的,“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是天底下好女人这么多,你为什么攥着布暖不撒手”

他摸了摸眉毛,“因为我爱她,正如她爱我一样。”

蓝笙嗤的一声,“若是她想起了旧事,你还敢说她爱你吗只怕恨死了你,恨不得将你饮血啖肉吧”

他起身在地心踱了几步,回身道“你不也说她都忘了么眼下机会是均等的,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看谁能赢得她的心,输的那个永远退出,好不好”

这个提议理论上来说可行,但实际操作难度太大。谁更有胜算,几乎是毋庸置疑的。眼下她已经对他反感透顶了,这个舅舅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救命符。这么显而易见的态势,还用得着角逐吗她的一只脚早踏进了蓝家门,他没必要拿这个做赌注。他知道多半是

因为自己的怯懦,他没有勇气迎战。这是多可怜可悲的一种心态啊他活了整二十四年,从来没有让他恐惧的事,可如今却害怕与他交锋。这场战役里他手无寸铁,注定要失败的。

所以必须避免,他要是一时气盛附议,岂不是着了他的道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赢了是赚,输了也不蚀本,算盘珠拨得实在是精他摇摇头,“这个赌我不和你打,你便是再强,也请你看清一点,我三媒六聘过了礼,到天到地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而你,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娘舅。这趟大婚势在必行,你若是敢造次,我是顾不得脸面的。届时二圣跟前告御状,你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什么告御状,那真是走投无路了。弄得孩子间打架,打不过就到爷娘面前哭诉讨公道似的。倘或真到了那步,那便是鱼死网破的时候了。三个人,谁也不得善终。

容与不答话,慢慢踱到窗前。推了棂子看,雨还在下。庞大的一片昏昏然交织,飒飒的,缠绵得没有尽头。他背着手昂然站着,隔了很久才道“你不明白

,我早就不在乎那些了。自从上次布暖出了事,我就下定了决心。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或事阻止得了我,我便是肝脑涂地,也要让她幸福。她是爱我的,我深知道这点。既然她对我有情,我就不能辜负她。我以前糊涂,套在一个框子里,怎么挣都挣不出来,以至于让她吃够了苦”

他突然回头,目光灼灼,“我那个夭折的儿,丢得太奇怪。我不会让他枉死,见素正查原因。有朝一日叫我揪到了祸,我定不饶他”

蓝笙心下一跳,暗道他莫非有了头绪两个月大的孩子还未成形,不见得能查出什么。他这样说不过是套话,自己犯不着心虚。若要理论起来,他也坦荡得很。他们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他把碍眼的东西打扫干净,完全的理直气壮

他笑了笑,“你这是贼喊捉贼么原先好好的,为什么没了,你心里最清楚。不是你闯进郡主府里抢人,不是你把她送上马车颠簸几十里,她会小产抑或是你忌恨,私底下一直以为孩子是我的,想尽法子除之而后快那碗药不是你让她喝的么这和你亲手灌下去有什么差别说到底,究竟孩子是喝药前就没了

,还是被你那一碗药结果了性命,现在也说不清了。”

他看他的眼光别有深意,“恨极了也许神志昏聩,冷静下来倒未必会钻牛角尖。”

他的唇角渐渐仰成个弧度,“我是什么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可以对全天下的人狠,唯独她是例外。她死一回,我也跟着死了一回。一个地狱里兜过圈子的人,什么都看淡了。只有他们母子,我万万撂不下,也不打算撂下的。所以孩子的死因我必定会查出来蓝笙,希望不是你做的。”

“我何以见得是我做的”

他惊愕之下拔高了嗓门,心里终归有愧,渐次便又低下去。微别过脸道,“我同暖儿说过,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将来生下来,我也视如己出。”

他耳根子有些红,正好容与踅过身去合窗扉,他松了口气,但愿他没有现吧

外面乌沉沉的,屋里愈黯淡。连案头插的虞美人也像沾染了病气,歪头耷脑的直要枯萎下去。

容与的手搁在窗台上,拢成半个虚无的圆。声音低

低的,压抑在喉咙里,“你是打定主意要迎娶她么不计较以前的事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开头千好万好,一旦正经过日子,转头又是两说。她跟过我,你心里不疙瘩我是不信的。现在赌了一口气非她不娶,将来有半点不顺心就借题挥。我不愿意看见她活成那样,我对她终究有责任,照顾她的事也不会假他人之手。与其那时大家都后悔,不如现在决断些好。”

“目下和我说这个晚了。”

蓝笙一口回绝,“全长安都知道的婚事,说没就没了,人言籍籍你知道么我比不得你,你连出去的帖子都能反悔,我却要对得起我家郡主千岁。声势闹得这样大了,她是凤子龙孙,一生没别的,唯独好面子,我不能给她抹黑。再说我对暖儿的心不比你少一分,没有你,她未必不会爱我。你来劝我,我倒要反过来劝你一句。你是铁石心肠么知闲到现在还在痴痴等你,你何尝替她想过你好意思看着她为你荒废青春么你每日见到她,良心得安么我瞧你还是收收心,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是正经。一个女人,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蹉跎你对

暖儿有责任,对她竟半点也没有”

“我只有一颗心,不能劈成两半。”

他寡淡地说,“我虽对不起她,但不认为她是我的责任。”

蓝笙蹙眉看着他,他突尔一欠嘴角,“你忘了,我向来无情。脸上一套,肚子里一套,不是一直如此么”

然而这次太认真,越是凉薄的人,真正爱上越是死心塌地。他是遇错了对手,也算是他的不幸。蓝笙吁了口气,“如此单看各人手段吧若论心机我比不过你,我只抱定这个宗旨,我要娶她她眼下不爱我无所谓,将来时候长了自然会倚靠我。至于你,你仔细思量吧人伦纲常还是顾一顾好,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好的三军统帅,沦为全大唐的笑柄。毕竟不是鲜卑人,学得贺兰敏之一式样,到底也太不堪了。”

容与听他提起贺兰颇忌讳,“人都不在了,你这么挤对他干什么他是好人,不过为情所困。做人能有他这份敢爱敢恨的勇气,那才是不枉此生”

蓝笙也不耐烦提起他,议论个死人长短怪晦气的,遂道“罢,不提便不提吧听说老夫人月头做寿

好歹咱们朋友一场,再过阵子还要做亲戚,我也随个份子。”

容与不阴不阳道“我从没有不欢迎你,做不做得成亲戚是后话。毕竟兄弟做了二十多年,情义还是在的。”

当真论起交情,难免心下惆怅。二十年啊,人生最真挚的年华犹记得那时在幽州的岁月,两个人都在司马大将军手底下随侍。那位大将军是铁面无私的人,英雄不问出身,能受得锻打就对你另眼相看。都是大家子的郎君出身,刚从军时没有人面,不受照顾。苦起来两个人躲在柴房里抱头痛哭现在呢,人情凉如水。再深的感情都磨灭了,想来如何不叫人唏嘘

蓝笙顿了半晌才又问“容冶回来么他有时候没回京了。”

容与唔了声,“一家子一道回来。大的闺女和布暖同岁,听意思是要在长安说亲。冀州虽逍遥,富庶不及长安。再说外放的官,也没有一辈子在外乡落户的道理。”

很奇怪的关系,吵过了,没像想象中的势不两立,

照旧可以拉家常。此时进来个人,也不一定看得出他们先前红过脸。

嘈嘈切切谈了一阵子,远远看见不夷顶着把黄油布伞,匆匆从廊子底下跑过来。在门外叉手请了安道“左威卫府里才刚来了人,说出了些乱子,请郎君立时就过去呢”

蓝笙略迟疑了下,立时计较他走了,不是独剩容与一人,又多了和布暖相处的机会么可终究无法,差使总不能拖着不办。只得万般不情愿地整整官服,方举步出了载止。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