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弄哀(第1页)
采葑进来换冰桶子,手里还顺着一个食盒。进了门搁在金漆箱笼上,卸下一屉酥盒子看了看道“司簿,门牙上才刚来了个将军,好威武模样给你送了点吃食,你瞧瞧。”
布暖手上一顿,重又敛了神去蘸墨,料想着八成是舅舅吧心瞬间就胀大了,挤压着胸膛透不过气来。她原想不问的,到底一个没忍住,脱口道“他人呢还在么”
问完了自己也觉得可笑,就算还在又能怎么样他不要她,早就明确表示过了,她还有什么可期望的真正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倒好了,这样吊着是最难受的。两边都煎熬,就像六月里架在柴火堆上熏烤,直把她烤得体无完肤。
采葑在她幽幽的叹息里摇头,“早就不在了,东西放下就走了,连句话都没交代。我认不得他是谁,我们掖庭的宫婢不入内阁,平素见不着这些阁老将军们。听将作监的人说他是北衙都督,我寻思着,不就是
司簿的娘舅么这才把东西给你送进了。”
布暖又好笑起来,“你这丫头,没吃准就给我拿进来,万一是别人的,最后岂不是要尴尬死么”
采葑倒不以为意得很,“宫掖里不是随意能送菜盒子进来的,大都督那样的身份,南衙十六卫也不敢为难他。再说兰台就你一个女官,女孩家原就矜贵,吃上头、穿上头,样样要精细些。不像那些皮糙肉厚的男人,膳食局送什么就吃什么,也没个讲究。这点心菜色不是冲你,难道还冲他们”
布暖的笔停住了,半晌没动。出神的当口啪的一滴墨掉下来,落在细洁的云泥笺上。她蹙着眉忙换了,心里还可惜白抄了好几百个字的小楷,还得重新再来。
采葑没察觉什么异常,她常来照应阁楼上的一些零碎活儿,虽不是专门伺候布暖的,接触多了渐渐熟悉起来,因此话也多了。她栖身过去,靠着雕成卷轴样的案给她磨墨,新开封的砚台转上去有种毛愣愣的摩擦声。她拿小铜勺加了点水进去,边道“抄了一整天了,歇会子吧独孤少监他们在穿堂里纳凉呢,
天太热了,下不去手干活儿。尚宫局派人给皇城里的衙门送冰湃的西瓜,你也去用些个吧”
布暖说不必,照旧抄她的典籍。
采葑笑道“我今儿头一回见大都督,那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我一直以为做将军的要膀大腰圆,留着两撇胡子,满脸的横丝肉像钟馗似的。没想到大都督竟这么年轻秀气,不穿那身明光甲,简直像个读书人。果真人不可貌相,到掖庭里去说,论谁也不相信北衙大都督会是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小伙子。”
大概每个没见过他的人都会心生感慨吧不过采葑描述起来特别绘声绘色,那满脸的痴迷着实有意思。眼睛眯得细细的,从中间透出一芒一芒的光,半靠着直棂的五斗柜,仰着嘴唇只顾聒噪。
布暖道“咱们贺兰监史长得不也一表人才么,也没见你把他夸成这样。”
“文官和武将自然是不同的,文官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本就应当。武将在外头风吹日晒,能长成大都督那样的,可不是极罕见的么”
她搁下墨条,又拿扇子给她打扇,“司簿真好福气,有这样了得的舅舅
,功名有成,又细致体贴。要是我能及司簿一半,我就是积了几辈子的德了。”
布暖不由苦笑,她恨死了这关系,偏还有人羡慕。不过细说来,若是没有那段私情,他真可算是个不错的娘家人。
她不愿多提起他,越提越灰心。便换了个话题道“你可听说魏国夫人的事监史去了这三天,一点音讯都没有,也不知怎么样了。”
采葑转过脸看园子里晾的熟纸,两个匠人在底下护着,风一吹,哗哗响成一片。她把青竹帘子卷起来些,随口道“听说是武家兄弟下的毒,借着往宫里送果子,原本冲着天后去的。没想到魏国夫人抢了先,倒成了替死鬼。”
她突然收了口,带着提防的表情讪笑着,“哎呀,我口没遮拦混说的,司簿好歹别往出传,也别说是我说的,否则我就没命了。”
布暖抿了抿笔头道“你是头天认识我我是这样的人么你只管说,我定是守口如瓶的。”
采葑嘴里诺诺应着,左顾右盼地看了一圈,方道“这里头事谁说得清,家务罢了我有两个娘子妹在
甘露殿当值,回了睡处常谈及些后宫秘闻。说魏国夫人本来是要封妃的,碍着天后未能如愿。也的确是不成话,哪里有姨丈讨外甥女的道理魏国夫人再乖巧可人,到底不及天后经历的风浪多。虎口拔须,分明是不自量力。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只可惜了如花美人。”
布暖也听出了个大概,横竖就是外甥女和姨母争宠,到最后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果然当权者和寻常人是不同的,布暖一阵头皮麻,毒杀身受皇恩的外甥女尚且这等容易,那么贺兰怎么办他简直成了砧板上的肉,下一个将死之人会不会是他
“那韩国夫人怎么说呢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不得讨要个说法么”
女人家一旦打开了话匣子,要一下收住是很难的。采葑惊讶道“你不知道韩国夫人前阵子已经故去了么也难怪,上吊死在宫掖里,秘不丧是一定的。就是贺兰监史连着好久没来兰台办公的那阵子,我看他和你有些交情,怎么也没同你说”
她怔愣过后笑了笑,“我哪里和他有什么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