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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共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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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沉水(第2页)

乳娘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缺心眼吗那贺兰敏之是何许人,离抢亲还差多少我起先只当真有人来说媒,还念了半天的阿弥陀佛。这倒好,要不是玉炉从汀州那里打听到了实情,我还蒙在鼓里呢”

她嘟囔着“你别勾我的痛处,我才忘了,你又给我来一刀,什么趣儿”

她惦念着要往竹枝馆去,催促道,“快些,舅舅那里等着的。”

乳娘绞了手巾给她搓背,又扑上了粉才慢声慢气道“你别嫌我啰唆,你年轻不留神,舅爷虽是至亲,该当避嫌的时候还是要仔细的。竹枝馆别人上不去,边上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孤男寡女没得惹人说嘴。”

布暖惶然抬头,越想越上火,涨红了脸道“说什么嘴我和舅舅谁敢说嘴”

边上香侬忙道“你瞧,一点就着了秀不过叫你提防进退,你急赤白咧的干什么不过依我说,外甥女和娘舅亲也在情理之中,拿这个说事儿的人才是心怀鬼胎的。”

“你懂什么”

秀狠狠斥道,“甥舅不在五伦之列,走得近了绝计不成”

布暖甩袖道“谁听那昏话好好的,往后连自家舅舅也不敢亲近了。”

秀给她披上画帛,幽幽道“你知道汉惠帝娶张皇后的事吗那张皇后不是惠帝的亲外甥女吗甥舅和叔侄不同,叔侄可亲,甥舅就免不得有忌讳。我不是叫你远着舅爷,只劝

你自己拿捏分寸,何必叫人诟病。”

布暖并不放在心上,口头虚应知道了,神魂早就飞到竹枝馆里去了。

湖上世界清幽雅致,没有岸上的蝉鸣震天,唯有湖风吹过门上竹帘,磕在木头框子上出托托的声响。

撑开东边直棂窗,正和烟波楼西窗遥遥相对,容与坐在窗前,四周静谧,时间也过得浑浑噩噩。伸手翻桌上的兵书,翻了几页便调过头看烟波楼方向。书上写了什么没看进去一半,只怙惙着换个衣裳要这半天,是否那乳娘同她说的话给她抽了筋,她痛了,于是不来了

他叹了口气,坐在凳上开始出神。也闹不清怎么回事,总觉人是虚浮着的,像被一根细细的绳索吊着,四面不着边。也不敢挣,怕挣狠了绳子断了,摔下来会粉身碎骨。

有些东西理得清,有些东西不能理。就那么原封不动地放着,不要去触碰,就是最好的。

弥济桥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雪缎襕裙,撑了把桃红的油纸伞,翩然而来,画中人似的。

他想起身相迎,计较一番似乎太过郑重,失了长辈的体面,遂强自按捺住了仍旧正襟危

坐。

她渐渐近了,日影透过伞面,有淡淡的嫣红投射在颊上,红晕若施脂。她抬眼探望,从半开的窗扉里寻到他的脸,便抿着唇,轻浅一笑。

他脑中铮然一声响,突地想起来水里的瓜还没捞,立时找着了冠冕的理由,忙离了座儿到门前去。

她说“舅舅,我接着我阿娘的回信了,说问外祖母的安。还让带话给舅舅,我不懂事,小孩子心性,请舅舅多包涵。”

她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不屈,还有些扭捏。他唔了声,蹲下身子去够栏杆上牵着的网兜,把瓜提溜上岸,捧着往屋里去,边道“到底还是做母亲地了解你,不过也太见外了些,自己人还用得着打圆场”

她傻傻斟酌了一会儿才品出他话里的意思,登时翻着白眼嗔起来“我分明是极懂事的,母亲太过自谦了,是不是,舅舅”

他忍笑道“你要我违心的夸你吗”

她噘了噘嘴“那倒不是,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他回身到墙上取了剑来,就着银盆里的水拧了巾帕擦拭剑身,看她一眼,不由得又笑

“人家姑娘脸皮都薄,你单是这一点就和她们不同,任她们怎样追赶,也不及你分毫。”

布暖不情愿了,这是赤裸裸的损人。舅舅明明是最严谨的,可越相处,越觉得这人不似表面那样稳妥。难怪说物以类聚,他和蓝笙认识了二十多年,骨子里没有共性,也混不成铁哥们儿。

他举起剑,就势一砍,那瓜应声而裂,红的瓤,鲜艳如血。不知从哪里旋摸出把银勺来,往那半个瓜上大刀阔斧一插,推到她面前说“吃吧。”

她愣住了,乜了乜那把剑,疑心他曾经拿它杀过人。

容与低垂着眼皮“我战场上用刀,从不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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