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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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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鱼目亦笑我(第4页)

“你怎么不记得,一双双满目疮痍的手,食不果腹时,也舍得从自己碗里,给你施舍半碗粥。”

“你就是这么长大的呀。”

“你瞧不起那些随波逐流、微如飞蓬的平民,可他们不过是想活着,哪里是什么不可宽恕的罪过?”

“宋回涯,你不能因为见到一群恶人,眼中便只剩下恶人。”

宋惜微轻柔抚上她的脸,说:“宋回涯,‘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你来去栖惶,颠沛流转,何不停下,回头看看呢?”

宋回涯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师父,我明白的。我知道错了。

可是梦中的自己只呆愣地坐着,看着宋惜微转身出门,一张脸消失在缓缓阖紧的门扉之后。

一抹日光照在她的眼睛上,眼前的一切悉数化为茫茫的齑粉,她偏了下头,从那熠熠流光中醒了过来。

“师父?”

宋知怯在她耳边低声呼唤,抬起手一丝不苟地给她擦去脸上的眼泪。

宋回涯嘴里满是苦味,舌尖还残留着草药的酸涩。

终于醒了。!杀人!小小年纪戾气如此深重,以招式狠辣胜之不武,可谓阴毒!我茂衡门从未出过如此败类!门主你定要好好教训这没教养的小东——”

“啪——”

宋誓成忍无可忍,一剑鞘抽在他的脸上,抽得那贼匹夫脚下不稳,晕晕乎乎转了两圈,跌回座椅,才被身后弟子惊恐扶住。

宋誓成怒极反笑道:“我不留山出来的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教养?”

他咬着牙关骂完,深吸口气,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姿态,自己主动打起圆场来:“大人不懂事,小孩儿更不懂事,教训过两句,就此作罢,莫在自家人间生了嫌隙。”

数人翻脸难,又袖手辄止,皆生在片刻之间。

现场还有大半弟子未能醒过神来,云里雾里地望着中心,不明白为何忽然打起来了,更不明白为何又不打了。

茂衡门的门主背过身藏起右手,衣袍翻飞,纵身跃回主座。

他斟酌稍许,干瘪的脸颊上面皮绷紧下垂,威严开口:“弟子宋回涯,傲慢不逊、任意胡为,对同门无手足之情,对师长亦无尊崇之意。有违我茂衡山之门风。责令闭门思过,再做考校。”

老者肃穆训斥过后,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示意那受伤弟子上前,当众放入对方手中,又一脸慈善地拍拍对方肩膀,激励了两句。

少年欣喜若狂地接过,朝着门主郑重鞠躬,领赏退下。

宋誓成看清物品,眸光一紧,举步上前,又被一旁沉默寡言的宋惜微给按了回去。

宋惜微推着徒弟的后背,无视在场众人,朝石阶走去。

宋回涯快走两步,与师父拉开距离,出了演武场,若无其事地拍拍衣服,做作地长叹口气:“唉,白来一趟。”

她笑着挑衅宋惜微:“看来师祖对师父,就同师父对我一样,不甚喜爱啊。真是可怜。”

说罢好似今日大获全胜,摇头晃脑地走了。

宋誓成欲言又止,终是咽不下这口气,面带愠色准备回去。

宋惜微将他拦住,半阖着眼,只平静说:“你随她下山,送她回家,以免她意气之下惹出是非。”

宋誓成怀疑地打量着她的脸,试探问:“那你呢?”

宋惜微提着剑,火红剑穗下悬摆动,随她脚步,又重新进入身后演武场。

宋誓成无奈扶额,头疼不已。

他小跑着下山,在半途追上正独自憋火的宋回涯,从后面粗暴推了她一把,笑骂道:“听那花白胡子污言秽语,你竟能忍得住气?我

还等着你这小魔头大杀四方,先宣泄一场,我再跟在后头为你求情呢。谁知你是个窝里横,真叫师伯失望,你哪来的脸怄气?”

宋回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道:“出行前我答应过师父,不与那帮混球顶嘴。我可不敢乱说话,免得最后什么脏锅污水,全赖到我头上。”

宋回涯摸着虎口处的老茧,郁闷问:“他们这般恨我做什么?嫉妒啊?

宋誓成听笑了:“嫉妒自然也有,不过此番过错,根不在你。你算是替我二人遭罪了。”

“不留山到我这辈,山头冷清,近乎绝代。他们原以为不留山已是他们囊中之物,声誉、金钱,皆已攥在手中,岂料又多出个你来横插一脚,自然心中愤懑。你师父念及旧恩,不欲同室操戈,是以多年隐忍。如今看来,他们得寸进尺,真拿我二人当软柿子揉扁捏圆了。”

宋回涯薅了把路边的草叶,幽幽道:“软柿子,只能被捏成一团浆糊。”

宋誓成好声好气道:“你也别怪你师父不敢为你撕破脸。不留山下还住着数万百姓,多年来倚仗山门声望,才得以在风雨飘摇中保全,而今年月,能得一叶遮蔽已是可贵,你师父护不住不留山,多少也想争一争那朝夕安稳。”

他声调抬高,带了些怒其不争的情绪道:“实在也是你叫人难以依托,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将不留山交予你的。不然你奋苦干一下,改过自新,证明给你师父瞧瞧,你也有撑门拄户的志气。”

宋回涯木着脸抬头看他,说:“师伯,你导人向善的手段,着实有些拙劣。”

宋誓成被哽得气结,捂着胸口怅然叹道:“师伯与你说真心话呢,你这糟小娃是真不懂事。简直比那群快入土的老东西还顽固不化。”

宋回涯不愿多听,快步冲下山。回到自己住所后,拿着木剑又开始日复一日的勤勉练习。

一直到精疲力竭,浑身虚软,才洗过澡躺下休息。

是夜月色如水,明河在天,宋惜微小心推开木门,走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