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的囚徒(第1页)
阿雷一听,第一反应就是“啊太早了吧”
胡善围说道“皇上在皇太孙这个年龄的时候就已经和仁孝皇后成亲了,次年就生下当今太子,当了父亲。”
朱瞻基十六,朱瞻壑十四,都正当婚龄。甚至阿雷今年十六岁,论理也该嫁人了。
只是春围夫妇吃尽了婚姻不自由的苦头,胡善围不惜与父亲反目,偷了家中户贴考女官来避世;沐春用刀割自己、不惜自毁明志,来反抗父亲为了他包办婚姻。
两人便把婚姻自由给了女儿阿雷,从来不催促她嫁人,一切顺其自然,且阿雷潜心机械,欣赏齿轮之间的转换契合,人已经成熟了,但在思想上从未想过情爱婚姻。
毕竟情爱又不能帮她做钟表,不在她考虑之列。
现在突然得知一起长大的小鸡哥和水坑弟弟都要结婚了,阿雷一时心里和脑子都突然像是被某种东西给掏空了,人失去了重心,觉得脚下如踩着一捆棉花,晃晃悠悠。
成长给她带来了很多东西,但也同时会从她手里拿去很多东西。阿雷明白,她的婚姻自由,可是小鸡哥和水坑弟弟的婚姻是由皇权决定的,他们做不了主。
这两人一旦成亲,有了小家庭,她就必须远离他们了。
阿雷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又不能不言不语,便随口问道“皇太孙和汉王世子也知道是为了他们选秀的吧”
胡善围说道“应该知道,他们两个的婚事都等着皇上做主,东宫和汉王府都插不上手。何止京城这两个已到了婚龄的皇孙各地藩王府加起来也有二十来个皇孙到了婚龄,都等着选秀,皇上指婚呢,还有公主们的儿子镇国将军什么的,有些也想借着选秀给儿子们讨个好媳妇,有皇上赐婚,岂不体面。”
阿雷不晓得心里是何种滋味,反正不好受,她也不晓得为何突如其来的难过,借口回去画图纸,匆匆走了。
她表面很平静,但是步伐很快,近乎小跑了,好像只要走的足够快,就能够把不快甩开。
胡善围觉察到阿雷情绪突然低落,她正欲追过去摸一摸女儿的心事,沈琼莲来了,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说张贵妃有急事找她。
“安王和安王妃夫妻两个打起来了,互相指责对方的不是,如今皇上召见安王,张贵妃在安抚安王妃,要胡尚宫过去帮帮忙。”
安王是高祖皇帝第二十二个儿子,至今才三十来岁。
安王妃徐氏,是安王结夫妻,她是仁孝皇后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中山王徐达之女,仁孝皇后是正室谢氏所生。永乐帝正儿八经的小姨子。当年高祖皇帝信任徐达,一举把徐家三个女儿都指婚给了自己的三个儿子,徐家一门三王妃。
安王妃出身高贵,辈分大,脾气大,郭贵妃一个人有些搞不定。
胡善围只得放弃追女儿,跟着沈琼莲去了延禧宫,一路上连连追问
“是真打还是斗嘴”
“真打,安王妃出身将门,会武功,安王是男子,力气大,不过不敢使出全力还手,两人都有些皮外伤。”
“怎么打起来的”
“安王妃一直没有生育,也不准安王纳妾,安王在外头养了外室,偷偷生了两个儿子。安王觉得安王妃这个年纪不可能有孕了,但安王府要是没有子嗣,就要绝嗣,将来要收回爵位,就把两个私生子的事情说了,要安王妃把外室和私生子接到王府,承认身份,写入玉碟,将来好册封世子,继承爵位”
胡善围一听,顿时觉得不好,“安王妃和姐姐仁孝皇后一个脾气,岂能容安王不告而娶难怪打起来了。”
延禧宫,医女正在用一个鸡蛋给安王妃滚脸消肿,王妃的脸上有清晰的指印,应是夫妻互殴时被安王扇了一巴掌。
张贵妃现在体型越来越像唐朝贵妃杨玉环了,如今是彻底想开了,心宽体胖,安王妃没有生育,她也曾经因执着于子嗣而被打入冷宫,她很理解安王妃。
张贵妃安慰安王妃,“王妃今日受委屈了,子嗣固然重要,也不能弃了皇家的体面,安王不该对王妃动手,皇上定会罚安王。”
安王堂堂男儿,居然殴打妻子,真是可恶。张贵妃在立场上要保持中立,主持公道,不过心里是站在安王妃这边的。
但是安王妃瞧不上张贵妃啊,张贵妃是公侯女,她们徐家三姐妹也是公侯女。凭你执掌六宫,冠宠后宫,你也就是个妾。我姐姐才是正宫皇后,太子都要叫我一声姨母,皇室一半留着我们徐家的血脉,我家还有两个国公。
以安王妃的身份,是不想和张贵妃说话的,这也难怪,凭谁也不会喜欢大姐夫的宠妾。
安王妃对张贵妃淡淡的,并不接话。张贵妃有些尴尬,幸好胡善围来了,亲手剥了一个荔枝,“安王妃消消气,气坏了身子,是自己受着,一点都转移不到别人身上。”
胡善围是个熟面孔,安王妃吃了个荔枝,越是上火,双目都红了,一股脑的倒苦水
“我和安王成亲时,是胡尚宫捧着王妃的宝册,亲眼见我出嫁的。想当年,我们夫妻新婚燕尔,着实好过一阵。靖难之役时,因仁孝皇后是我大姐,安王受尽建文帝猜忌,也没有因富贵而休妻,我们夫妻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自从皇上登基,我们日子好过了,却越来越离心。”
安王妃哽咽说道“我生不出孩子来,但是他在外头无媒无聘生两个野种出来,我就要认我是王妃,可不能因急于要子嗣而混淆了皇室血脉,失了王妃的责任。我们虽无子,但皇室旁支有那么多皇孙,按照规矩过继一个嗣子继承安王一脉的爵位,我又不没真的断了香火,他凭什么骂我不贤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这都是哄女人的瞎话,有几个一辈子和睦,白头到头,多的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在胡善围这里,安王妃一下子打开话匣子,哭自己遇人不淑,还顺便把二姐代王妃徐氏一起哭一哭
“我们女人一辈子,无论娘家多么显赫,闺中品行才华多么卓越,这一出嫁,下半生的幸福只能由丈夫掌控,半点不由自己。我是生不出孩子,我二姐生了嫡长子,那又如何呢代王纳了一堆侍妾,还怂恿侍妾欺负我二姐,我们徐家的女儿,岂是好欺负的”
“我二姐稍微还以颜色,代王就受不了了,要休了我姐姐,还要废了我侄儿的世子之位,幸亏皇上是个明理的,为二姐做主,驳回代王上书,斥责了代王。我这次进宫,就是来求皇上像支持二姐一样为我做主的。”
其实代王妃“还以颜色”
的真相是命人煮了一锅油漆,兜头泼向两个搞事情的侍妾,名副其实的硬核还以颜色,两个侍妾当场毁容,伤愈后全身上下都是癞子,从此失宠。就连想要英雄救美的代王身上也溅上热油漆,就像刺青似的,留下永远的彩色疤痕。
代王愤而要休妻,并恨屋及乌要废了代王妃所生世子。但是永乐帝念在仁孝皇后的面子上,不准代王休妻废世子,担心这对夫妻再打架闹出人命来,另外修了一座宅院,代王妃徐氏和世子搬出代王府,夫妻两地分居,已形同陌路人。
安王妃站了起来,对着坤宁宫方向一拜,“倘若我大姐仁孝皇后还在,安王和代王岂敢如此放肆”
徐家一门三妃,性格皆烈,不能容忍丈夫花心,可惜仁孝皇后有幸遇到了永乐帝,夫妻情深。两个妹妹嫁给了代王和安王,两对曾经爱过的夫妻已经反目成仇,誓必要狠狠羞辱对方。
安王妃泄着怨气,心碎伤神,胡善围默默在一旁当一个倾听者,婚姻,尤其是皇室婚姻就是一场输多赢少的豪赌,曾经骄傲无比的豪门千金熬成了别人眼中的泼妇,幸亏安王妃和代王妃有个好姐姐罩着,否则这两个王妃下场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