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1页)
伊瑞尔向着康柯贴近了几分,将自己放置得更低:“我知道您有逆转时间的能力,恳请您——恳请您救回他们。我一无所有,没什么可以献出的,对妖精来说,最珍贵的东西除了生命,就是自由,我都可以给您——”
他这么说着,还是很茫然。
那些挤占着他胸腔和头脑的负面情绪,都像是虚幻的噩梦,好像经不起推敲。
也许他再用力地闭眼、睁眼,就会发现自己还悬挂在暗室中那个十字架上,那声哀嚎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妖精怎么会突然灭族呢?
他是不是在那个十字架上钉久了,血脉的感知也出现了混乱?
这不对。
他明明前一秒还在跟院长闲聊,怎么后一秒就听见了最后一位同族的悲鸣?
那么多族人呢,他离开聚居地,前往帝都圣殿的时候,聚居地里少说还有三千多个族人,这些人怎么会都不在了呢?
生命,是这么轻飘飘,就猝然折断的吗?
他不明白。他觉得自己每次想取走一条命,都好难,想救下一条命,也好难。一条命在他手里是那么重,可是……
思绪骤然一断,他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里。
康柯收回切断伊瑞尔意识的手,将人放上床……呃……放自己的床,死装哥还是有点嫌弃,他提溜着人搁回病房上铺:“我要妖精的自由做什么。”
他现在缺这玩意儿吗?他缺床头摆件!可做标本也不能对着员工下手吧?他又没打算打破总局的规章制度。
系统冷笑一声:【你就装冷静吧爹,我不信你这个完美主义强迫症患者,能不想刷全员无伤he结局。】
康柯启唇正欲痛击逆子,一旁传来猫的碎碎念:“妖精……灭族……族……”
朝辞的语气越念越发激动:“院长!如果能把妖精们都救回来,是不是能把他们拉回院种田?”
什么?之前他不是还觉得放伊瑞尔进院,拉低了自己的逼格?
嗐,难道种田就很有逼格吗?如果每多一名同僚,身上的担子就能减轻一点,他惟愿他们疗养院是一个大家庭!
朝辞已经磨刀霍霍向牛马了,转向镜头神情坚毅:“真过分,什么品类的东西会这么滥杀无辜,还屠族啊?真该下油锅。院长,这种事咱们不能不管吧?”
院长,这上好的牛马,咱们不能不要吧?
康柯:“……”
康柯:“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的疗养院也不是什么都收的,这里不是濒危动物保护区。”
他倒是听说过,局里有很多人很乐于搞这种“收容濒危种族”
的慈善之举。
但以他的观念来评判——将本属于某一世界的种族,全部收进与世隔绝的庇护所?这是在逃避问题,不是解决问题。
他可以对雷文捞伊瑞尔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他知道,即便留在疗养院,这位王也一定会为了族人,回到罗曼大陆,解决困境。但把整个妖精一族都捞进院里?
康柯敬谢不敏:“这座养老……咳,疗养院,是要伴随我未来终生的,谁要放一整族的妖精进来住?”
朝辞张嘴就想感慨“好绝情的拒绝,幸好伊瑞尔没醒着”
,话还没冒出嗓子眼,忽然一默:“……”
院长刚才那话……细思极恐啊。
妖精一族不能放进来住,他们这些员工就可以了吗?
哈哈……不会是,要他们陪伴院长未来终生吧?
猫像死了一样地不叫了,反倒是小菇,低头不知在犹豫些什么,抬首看向康柯时,神情坚定:“不带他们进院,但,院长可以帮忙逆转时间吗?”
说这话时,雷文感觉自己手上仿佛拿着刀,将过去留给自己的、十年间不断腐烂发愁的溃肉一点点刮去。
“我……要去救他们。”
对妖精的仇恨、对自己的仇恨,在这一刻被很轻、又很重地放下。
雷文忽然觉得肩膀和胸口一轻,好像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枷锁,那座幼年时曾无数次同父母提起、与父母共同编织的理想之乡,又变得清晰可见了。
蒙在头脑中的愤怒、不甘、憎恶……像阴霾一样,挥之即散,他像是回到了童年,那时的他还会和父亲谈论如何改变妖精的糟糕处境,跟随母亲学习权衡与治国的方法。
他并不愚笨,只是太多的血泪挤压在他身上,太沉重了。只有不再去想,不再去看那些藏在表现后的残酷腌臜,他才能换取些许喘息的空间。
而现在,他重新睁开双眼,去想,去看。他说:
“院长,现在我是西南的新边境侯了。妖精一族是我领土上的子民,他们一夜之间被人灭族,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
“除了妖精,西南的土地上还有精灵、矮人。他们看似避世,但和人类之间的争斗从没断过。要想维持西南的稳固,非人族群必须收复,但见过妖精一族的处境,他们怎么可能信任我能庇护他们?”
他思路清晰,冷静地做出总结:“所以,如果要坐上帝都那个位置,要建立院长所想的安定秩序,妖精一族必须救。”
“……?”
朝辞讶然看向雷文,“真稀奇。今天怎么突然想通了,决定拆封脑子了?”
如果他没记错,他之前在城堡书房里找到的编年体里记载过,妖精一族与雷文·埃尔多利亚有着杀亲之仇,雷文居然还愿意劝说院长救妖精?
他淡若琉璃的眼睛扫过雷文坚定的面孔:……啧。理想主义者啊。
合不来,他跟这类人相当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