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第1页)
所有人都为了保护他而死。
而他谁也救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几乎痛不欲生,可求生的本能让他在黑暗里大口喘息——
突然间,浑身所有的压迫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坠云端一样的、灵魂即将脱离肉丨体的轻飘感。
“——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先生!”
刺目的顶光灯打在脸上,炙烤的温度让瞿清许眼皮发涩地紧缩。他想捂住眼睛,可手臂肌肉稍一发力便撕裂地疼,他嗬嗬地吸着气,睁开双眼。
恢复视线的瞬间,被剥夺的五感也纷至沓来,哭喊声、呻吟声从四面八方滚落下来,瞿清许呆滞地看着头顶的浅色天花板,以及在他身旁戴着口罩走来走去、面目不清的人们。
“我……”
他一开口,喉咙里火烧火燎得要命,青年脑子里混沌成一片浆糊,甚至无法从常识中辨别出这群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是何身份,“我在哪,你们是,咳咳、是谁……?”
“患者醒了。各项体征良好,先转入普通病房观察吧,床位已经不够用了!”
有人喊了一句,刚刚从昏迷中转醒的脆弱神经受不得刺激,瞿清许盖在被子下的身体一个哆嗦,不等他意识到这话里的人所指为谁,便看到一个戴着医用口罩的年轻女子握住他床头的栏杆。
身下传来滚轮摩擦的震动,瞿清许恍惚地意识到,自己是躺在移动推床上——
“我在医院?”
他痴了似的问道。年轻女人——他终于想起来应该叫做护士才对——推着他健步如飞,天花板的灯光一盏一盏在头顶掠过:
“先生你真是命大,今天的暴动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就是不死也都缺胳膊断腿,你这种掉到河里又被岸上的警察捞上来的,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能说话,脑子清楚,应该就没有大碍。我先带你去普通病房将就一下,医院的伤患太多,icu都爆满了……对了,有空通知一下你的亲人家属,让他们来接你,顺便给你缴一下住院费。”
瞿清许青白的嘴唇猛地一抖,原本算得上平稳的呼吸因为护士那半句话陡然紊乱。
“我,我没有家人,”
瞿清许说着呜咽起来,眼里逐渐盈满泪光,“他们都死在那群暴徒的手里,我的父母,还有我的……”
他想说我的恋人,可他的阿序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正式告白。
许是见瞿清许泫然欲泣的模样太可怜,小护士也沉默了,推着床拐过一个弯后方才颇感为难道:
“昨天的事情实在太可怕了,不管怎样,请节哀,先生……只是这是医院的规定,如今院里每分钟都在接受新的病患,我们也没有办法。”
她推着瞿清许的病床,路过无数蹲在走廊里排队等待救治的伤员,来到一扇半掩的房门外。瞿清许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虚弱地垂下眼睑。
“那就让我出院吧。”
瞿清许嗓音里听不出一丝生机,“我没有那么多钱,也不想一个人在这世间活下去——”
突然一只手按住推床的侧边护栏,病床因阻碍的惯性一震,生生停了下来。
小护士一惊,抬头向病房内看去。
病床上,瞿清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发现有人拦停了自己的床,条件反射地向那一侧艰难偏过头。
他看见了一双平静中含笑的男人的眼睛。
“他的住院费用由我来承担。稍后我会去缴费,把他交给我就好,请照顾其他有需要的病人吧,辛苦了。”
也许是那一身深蓝色的军装制服在这种混乱时刻格外具有威严和说服力,小护士说了声谢谢,撒开手转身走了。
男人于是接替她走到床头,轻轻把病床推进屋内。瞿清许大脑一片空白,呆愣地看着他,直到对方似有所感,颔首向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瞿清许。”
他精准叫出瞿清许的名字,青年咬了咬唇,忍着肺部和气管的钝痛尽量提高声音:
“我从来没见过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别紧张。你刚醒来,神经太紧绷,可能还有创伤应激,害怕是正常的,请尽量放松一点。”
刚满二十岁的瞿清许看着青年平和的笑脸,丝毫不知眼前这个人正是未来开其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潘多拉魔盒的元凶。而彼时的他正在对方的安抚下逐渐放下戒心,待呼吸稳定后,听见对方礼貌地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霜寒,是中央战区巡视组执行巡视员,今天前来是为了帮助你和瞿家的。”
“帮助我,和瞿家?”
溺水加重伤过后迟来的高烧让瞿清许太阳穴里传来被钻开般的痛。他的手颤抖着揪紧了被单:“这么说,你知道昨天的暴乱是因何而起,也知道我家里的事?”
陆霜寒点头,那张与后来的他自己相比稍显青涩的脸上露出诚挚又沉痛的表情。
“闹事的暴徒已经被中央战区和首都特警局联合镇压,首都治安也正在有序恢复中,不过……巡视组听说了瞿永昌夫妇遭遇不幸,对此深感抱歉,所以派我过来,想看看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瞿清许心灰意冷地一声苦笑:
“不需要,你可以回去了。住院费我自己会想办法。”
“清许,”
陆霜寒温和而关切地打断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个样子,早就没有求生欲了。瞿先生和夫人已经遭遇不测,我们不能看着他们唯一的孩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