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蝶花美人图下一(第9页)
水手也把钱和戴好女在童宅的东西带回。
东西只有一个小包袱,里面几件补了又补的旧衣服,两支铁丝缠了旧纱的头花。
齐婆安慰戴好女:“久闻童秀才家抠,这般出来,肯定像样的都不会让你带。只要脱身,日后重新置办,比旧的好。”
戴好女道:“并未扣下我的东西,本就只有这些。”
齐婆原以为戴好女只是嘴硬,实际应多少跟童秀才有一小腿,这时才知真的没有,不禁更怜惜她。戴好女遵守诺言,说二十两银子齐婆尽可拿去,自己能脱身就行,齐婆倒又给她留了些许钱傍身。
她听戴好女说了家中情况,让她莫要回慈山县,不如跑远些。
戴好女不敢跑太远,记得有远亲在明州,便先去了明州。
童娘子心中仍不安,总觉得此事还要发作,她不知戴好女不幸又遇害了,严参军等人登门,她在内宅,听下人禀报说外面来了衙门的人,还有军爷,说来查以前在咱家做事的那个叫好女的丫头被害的事儿。
身边服侍的婢女偏又嘀咕:“那个好女不是被太太开恩放良了么,怎就被害了?谁会害她?”
传话的仆妇道:“婢子在前边偷看了一眼,来的人中有位爷,一看气度,跟一般人就不一样,身份必然不凡。那好女的家人先前说她要嫁个军中的,竟不是吹牛?别是真撞大运成了什么夫人来找茬吧。太太待她不薄,咱们更没欺过她。”
童娘子脸色苍白,说有些头疼晕眩,将仆婢遣出门外。
童秀才面对严参军等人,十分战战兢兢,他早将那个叫好女的丫头忘了,遂一面迎接,一面命人去内宅,向太太询问好女相关。
仆妇在童娘子卧房外叩门通报,不见回应,门缝中窥见房中有异,大胆砸开门扇,见太太在床头自缢了。桌上还留有遗书,简单写明某年某月某日,因婢女戴好女不服管教,一时动怒,便在糕中下毒,意图杀之,都是自己一个人干的,与旁人无关,尤其和童秀才无关。万幸戴好女未死,但自知有罪,情愿赎之,望勿牵连他人无辜。
众人将童娘子解下施救,因以前常有婢女不堪童老太太虐打寻短见,内宅颇擅抢救之术,还聘有一位郎中,竟将童娘子从鬼门关拽回。但自缢之人,血脉气道堵塞太久,命虽回来了,人却痴傻了,从此仿佛行尸走肉,吃喝拉撒都需人服侍,只能发出短促的嘶嘶声。
童秀才及其家人当然不敢把童娘子的认罪书信让严参军等人知道。
严参军与郭捕头由此反生疑心,多查了查童家,绕了个大弯路,颇耽误了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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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厢暂时耽搁在岩溪县,将消息传回明州,由其他人继续将明州城那边的线索一一捋出。
岩溪县的齐婆说,她老人家在明州城没什么门路,去明州是戴好女自个儿的主意,戴好女说有个亲戚在明州,可以投奔,齐婆也没多问。
那么,戴好女去明州城,究竟投奔了谁?她如何能到宝脂堂做工?
宝脂堂的内堂管事道,戴好女是自己过来试工的。
工坊的活计十分抢手,很难出缺,可巧那段时间制壳房有名女工有了身孕,另外一位女工得了孙女,要回去照顾儿媳,即将空出两个缺。一般出现这种情况,都是管事或其他女工介绍自家的亲戚或相熟的人过来,根本不会招工。谁知那天上午戴好女过来了,和另外几个女子一同进了门。
制壳房的牛妈妈遂以为戴好女也是被谁介绍来的,看她瘦小怯弱,本不中意。谁知试了试工,几名女子中竟是她手脚最灵便,力气也出乎意料地大。再看文牒,发现她是转归良籍的奴婢,这般岁数,尚未成亲,牛妈妈有些犹豫,戴好女苦苦哀求,牛妈妈上报管事,管事再让这几人试工,仍是戴好女最好。因当时需清洗贝壳,几名女子都挽起了衣袖,管事见戴好女手臂上许多旧伤,似经年被虐打所致,心中怜惜。工坊的女工都要经郎中和医女验看身体,确定戴好女没什么病症,便将她留下。
史都尉查得这些后,又疑惑,戴好女如何知道宝脂堂要招工?
白如依道:“在下有个想法,再问一个人便知。”
史都尉遂让小兵,把那个人——乖巧吃牢饭的鲜戴,请到一间厅内。
“我翻了那本图册很多遍,有件事一直没想通。被害的前五名女子,洪氏等人你都可能遇到,唯有那个名叫戴好女的女子,在工坊做事,不怎么出门,与你时常出入之地也对不上。她不算出挑,更无殊异之处,你为什么认得她,记得她?”
鲜戴哆嗦了一下。
白如依慢悠悠道:“在下喜欢没边没际地乱想,因此有一件特别明显的事,不由得就琢磨上了——鲜老板单名一个戴字,戴好女也姓戴,是否乃巧合。
史都尉轻叩桌案:“白先生这么一提,我也疑惑了,请州府人查了一下鲜老板的户册,发现更巧的是,令堂姓戴。”
鲜戴恭敬地道:“都座英明,先生聪慧!小人不敢隐瞒,戴好女实是小人一个远房舅舅之女,算小人的表妹。但小人真没怎么见过她,小人外祖家算大族,她家那一支与小人外祖家隔了好几层,一向无走动。”
白如依道:“那么她忽来投奔,戴老板得知宝脂堂工坊有空缺,指点她前去,算是热心肠了。”
鲜戴垂头:“果然都瞒不过青天大老爷们的神光。小人也不知道她怎记得我们,还找上了门。也合该她机缘,刚好有个在那边做工的婶娘,在小人这里请过送子娘娘,求保佑她儿媳怀孙,请进门不久,她儿媳就有了,生了位千金,也是喜事。她又找我商议还愿,我想她要伺候儿媳带孙子,工坊就得辞了,即让表妹去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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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乡长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这个姓鲜的,真真寡廉鲜耻,不是东西。再远亲,那是他表妹。被害了,哪怕是个不相识的人,心里也该有些怜惜。他却把表妹画进那样的册子!”
穆集慢慢道:“此人或正是因为表妹被害,才萌动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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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都尉和白如依面前,鲜戴挤出几滴泪,打了自己几巴掌,痛心疾首地说,自己不是人,当时实在是被恨蒙了心。也确实他真没怎么见过表妹。
白如依再问:“戴好女的兄弟,莫非也是先找到鲜老板,再找到戴好女?”
鲜戴哽咽:“小人一直以为,表妹来明州,她家里人知道。她家当时还有哪些人,我更不清楚。竟一个两个都找到我,我也晕得慌。毕竟他们是亲一家子,我这外姓人,不好掺合人家家事。她兄弟,也是小人的表弟。表弟来找他们的亲姐亲妹子,小人能怎么办?”
于是刚得到一份好活计的戴好女,又被兄弟找上。
但,除了她的三个兄弟一直缠着她要钱,戴好女并未与任何人结怨。工坊的女工都说,她应该不认得别的什么男人。
与戴好女一同逛市集的女工们回忆,那天在市集,她们拉着戴好女去买新衣裳。市集上也有蝶花等印花布料,都是仿货,倒也挺漂亮。她们扯了几块互相在身上比划,议论谁适合什么花色,戴好女脸色渐渐和缓。
一名女工劝她:“平时不见你穿鲜亮颜色,其实这几块料子都挺配你的,衬得气色也好了,就大方一回,买一身哩。”
戴好女有些犹豫,又一名女工道:“你若没带那么多钱,我借你。待发了工钱再慢慢还。咱们一个屋,我不怕你跑了。”
戴好女再一犹豫,便向摊主说,买一块料。
几名女工都称赞她会挑,她们在工坊做事,无论成没成过亲,都统一梳单髻,方便绑裹头巾。想是摊主看出戴好女年纪,便道:“再选点别的呢,给郎君孩子也扯两块,全家穿新衣,如意更和美。”
戴好女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