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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20(第52页)

浅咖色头发的少年嘴唇轻轻颤抖,身影有些不稳定。他本能地蹲了下身体,难过地边抽泣边说着不成句的话语。

“原来我知道的安德烈只是一个你的侧面……”

法庭上,一个人的陈述永远都不能成为既定的事实。因为言语可丑化,可修饰,只要稍作修改便可将认知里的事实扭曲成另外一个故事。

而记忆也是。

人类的大脑会无意识地舍弃祂认为是多余的、不重要的记忆,而那可能是一串数字,一段对话,一张面容,以及一个人……

瓦雷里的眼泪不由得滴落在木板上,他见此急忙忙用袖口擦拭着眼角。

“我……我应该早点……早点意识到……”

瓦雷里的语气带着哭腔。

他应该在工人大叔说‘雇主的爱好挺文雅‘那刻就想到自己认识的安德烈和真正的安德烈·纪德是有差异的——

不,时间应该更早才对。

在他意识到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存在时,他就应该想到问题所在。

不不对,时间还可以再早点。

在他意识到安德烈在远离自己的那刻,在看到安德烈耐心等待着自己缓过气的面容的那刻,在自己和安德烈第一次相遇的那天早晨,保尔·瓦雷里就应该认识到:

安德烈·纪德展露的性格可能并不是他全部的性格。

“真是太好了,保尔。这下子你终于有个朋友了。”

记忆里妈妈的手轻轻抚摸着瓦雷里翘起来的头发,释然地笑着。

而那时懵懂的病弱男孩还没有搞懂,他只是单纯地相信了突然到访自己家的新朋友口头上说出的原因:

“因为这条街不能有我不认识的小朋友。”

现实里的瓦雷里失落地想:是啊,怎么我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发现……倘使安德烈真的不喜欢书,那么他又怎么能和我交流下去……

只是他讲述的外面世界的故事太过于精彩,太过于绚烂,以至于保尔·瓦雷里印象太深,深到无意识忽略了其他方面。

从来都没有人规定冒险家不能热衷读书,也从来都没有人要求作家不能在世界各地漂流。

而如今——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在他失去过去的羁绊的现在,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认知的谬论。

“我真是个不合格的朋友……”

伴随着逐渐变小的抽泣声,瓦雷里还是坚强地站了起来。现实没有他懊恼的余地,他只能去接受,接受他和纪德的结局。

“现在看起来,我们关系发展成决裂也是情有可原的……”

瓦雷里步伐有些不稳地走动着观察书房四周的情况,一些他说得出名字的书,说不出名字的书都在他的眼中停留了片刻。

书籍的涉及范围意外的广。枪械知识,天文学知识,古典文学,宗教……各类的书籍位置摆放得很整齐。

可以看出来主人有在用心打理。

明明客厅那么单调,结果书房却那么用心打理……看来安德烈在巴黎的大半时间都是在书海里度过的。

但很快,瓦雷里内心迟疑地猜想:他该不会在巴黎根本没什么朋友吧?

毕竟现在的一切线索都指向了‘安德烈·纪德在巴黎很少和人打交道‘这一点。

瓦雷里对此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今天看到的事物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

他内心开始庆幸起自己决定今天过来这件事。不然他可能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反应过来他们友谊破裂的原因……

环顾四周之余,瓦雷里的目光突然停留到了书桌上的大片纯白。

是平铺着的纸张。

祂们零散地摆放在书桌上,白纸上的字迹远看甚是让人容易忽略其存在。

瓦雷里小心地跨越地上小山状的书堆,走到书桌面前打量。

是信。

是来自不知名的某个人给另外一个人的信。

而在成堆信件的下面,是一张有些老旧的世界地图。地图的主人特意用铅笔小心地圈起了一些地方,但在法国圈起的地点旁边却有着一个十分明显的问号。

瓦雷里感到好奇,这好奇心驱使着他查看书信,去收集线索来解答自己的疑惑。

文字所能描绘的风景在他的脑海中化为生动绚烂的画面。

撒哈拉沙漠,亚马逊森林,北极冰川……

书信里描述的地点被他一一与地图上圈起的地点对应起来。

他甚至可以透过书信的文字看到那位孤独的冒险者停留于简陋的小屋里在蜡烛的照亮下,无言地遥看着远处白雪皑皑的高山,之后下笔写着给予远方友人的书信。

瓦雷里天生就对文字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而此时他仿佛正落座在冒险者的身边,一同感受着来自零下的寒冷。呼出的热气化为水雾,阻碍了他看向冒险者的视线。

并不应该出现在画面里的少年试图站立起来,但下一秒刺骨的寒冷吞噬掉他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