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武周]问鼎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15015(第1页)

武媚娘坦然地对上了李治的目光,“若陛下觉得是,那就是。若陛下觉得不是,当然也可以不是。”

李治眸光微垂。

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他是在看向两个孩子,还是在看向他与武媚娘所坐位置之间,那片疆域图上的西陲之地。

媚娘话中有话,只是因身份缘故,不便以太过直白的方式说出。

可李治是个聪明人,听得出其中深意。

她说的当然不是此刻在面前的两个孩子,而是这两路分兵之事。

以媚娘的看法,程知节和苏定方围剿西突厥叛逆的这一路,就是已能走能跑、但仍有可能摔跤的弘儿,而这另外兴起一路抗衡大食的,便是还远没到走路时候的阿菟了。

所以一味想要分兵成两路,或许并不是一个好决定。

“先脚踏实地吗……”

李治自这仙居殿走出的时候,脸上还有少许迷茫之色。

薛仁贵以护卫身份随同李治走的这一趟,眼见他神思不定,疾步于林间小径,不敢有片刻分神,连忙跟了上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薛仁贵忽然听到李治出声问道:“薛将军是如何看待大食与西突厥的?”

薛仁贵本没想到会被点名,但陛下既然有此一问,他也不能不从中作答。

方今边境,战事最为频繁的就是西北地区。

谁让高句丽在贞观末年的数次征讨中元气大伤,这两年间只敢寻契丹、新罗等弱邻生事。

吐蕃则因文成公主入藏的缘故,结成盟好。松赞干布过世后,大论东赞摄政,正于永徽年间推行一系列改革,忙于内政治理。

剩下的刺头中,最为醒目的就是西突厥。

而后便是近来传出消息的大食。

任何一路战线失控,外敌入侵,势必霸占昭武九姓以及龟兹等国,使得西出玉门的这条丝绸之路断绝,边境驻防更是有可能回缩到河西之地。

但凡是有在领兵作战上有想法的将领,就不可能不关注此地。

毕竟——有战事,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薛仁贵就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建功立业也得是真能把握住的功业。

他思忖了片刻便答道:“陛下是想听实话还是场面话?”

李治垂手驻足于庭园之中,瞧着前方一片枝头新绿,缓缓开口:“场面话我猜到了,这些都是冒犯于我大唐的异邦贼子,只要有将士同心,必定能够攻破。但我想听听你的实话。”

他并不担心薛仁贵会与他说些弄虚作假的东西。

若是他真有这种心思的话,早几年间就能升迁了,何至于到今时今日还只是个把守门户的将领。

薛仁贵迟疑了一瞬,还是说道:“打仗这种事情,没有亲自到地方去,没法下个结论。陛下若是非要听的话,我就用当年陪同太宗远征高丽的情况作为例子,妄加推断一二了。”

李治颔首,示意自己不会因为他给出的结论有误,便对他有所怪责。

薛仁贵道:“贞观十九年太宗亲征,在辽东安地战场之上曾经发生过些波折,譬如随军郎将为高丽兵马所围困,险些被贼将所杀。”

“我记得此事,”

李治笑道,“薛卿彼时勇武,奋起取贼将首级,自此扬名军中。”

薛仁贵汗颜,“陛下夸奖,臣愧不敢当,臣要说的并不只是此事。安地之战后,我军前锋势如破竹进取高丽境内,驻跸山大战更使高丽数地军民弃城而逃,我军推进数百里间皆无人烟。如此形式下,本当直捣敌营,覆灭高丽,却被拦截在安市城下,久攻不克。”

想到过去的回忆,薛仁贵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怅然,“彼时本就是隆冬,天时不在我方,北地森寒,粮草又不能及时运达,太宗无可奈何只能退兵。”

“由此战不难看到,边陲之地地广人稀乃是常态,军备物资、后援兵马遣送,比起作战更为要紧。”

薛仁贵接着说了下去,“高丽屡屡受挫于我唐军,甚至早被打得闻风丧胆,还能在安市城设下拦阻,迫使我方退兵,大食未曾与我方交手,抵抗之心应当更盛。更别说,大食刚破波斯,后胜康国,正是士气旺盛锐不可当的时候,若是贸然劳师远征,或许难以快速击退。”

李治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深思之色。

薛仁贵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近日听闻大食有所异动,诸将多有请战之心,但臣觉得——”

“西突厥之中,阿史那贺鲁已经被分化策略牵绊,迟早能被彻底剿灭,如果能将西突厥战况平定,然后合大唐、突厥、回纥兵马尽数在手,再往西与大食作战,虽说需要的时间更长,但粮草兵马转圜,就要容易得多了。”

“再加上,去年刚有大旱,粮食供给本也要比往常艰难,倘若战局稍有陷入僵局,恐怕不利于我方。”

大唐与大食的交锋,在薛仁贵看来,绝不能以我军草草应战而后战败告终。

到时候不仅是打没打赢仗的问题了,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让大唐在西域各国中的形象有损。

所以,他虽然一直在想着要趁着自己体力尚好之时,在战场上建立功勋,也没贸然对西北战报做出请战的反应。

他小心地打量了一眼李治的神情,觉得倘若自己未曾看错的话,刚才李治在提到大食之时,是有杀气的,或许就有出战的打算。

但他这个结论说都已经说了,若真让陛下觉得自己乃是个临战怯懦之人,也只能先认了,往后再寻找其他机会挽回印象。

哪知道下一刻,他便看到李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薛将军非只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有统帅之才。今日之言朕先记下了。”

这显然是一句夸赞!

虽然李治没有对这个“记下”

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奖赏,只在回返自己的行宫居所后,令薛仁贵继续小心看守,他还是在心中雀跃了一瞬。

日积月累的正向评价,总能达成质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