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第2页)
桓宣看见她红红的眼皮,鼻尖也开始发红,她哀哀地看着他,像个孩子在强撑着,做出勇敢的模样。爱恋突一下涌出来,自己也诧异竟有那样强烈的感情,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低着声音:“已经安葬了。她大兄受了伤,在隔壁休息。”
脑子里嗡嗡直响,眼前发着花,要许久才能吐一口气,低低啊了一声。
她其实也想过这个结果。但总还是抱着希望,希望老天能给何英一点好运气。可总归还是没有,中午分别时,她明明那样欢喜,拿着点心
憧憬着去江东,憧憬着以后能吃饱饭穿暖衣。心里刀剜似的,一阵阵尖锐的疼,肩膀被搂住了,桓宣轻轻拍着,吻她的眼泪:“没事了,没事了。”
声音温柔的很,她从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傅云晚闭着眼睛,泪流得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襟,她的脸贴着,于是脸也湿漉漉的:“段祥呢?”
“没伤到要害,跟何平子在一处休息。”
桓宣又吻了一下,胡子没有收拾,怕扎到她,小心翼翼避着,“你睡吧,我守着你。”
傅云晚不想睡,有什么汹涌的情感从疲惫到虚脱的身体里闯出来,叫嚣着让人不得安宁:“我想去看看何英。”
桓宣犹豫了一下:“外面冷得很,你又受了惊吓。”
“我想看看她,”
眼泪越流越急,“我得过去看看她。”
桓宣给她擦泪,擦不完,手都沾湿了,她只是无声地落泪,弄得他心里软得很,完全没办法拒绝。终是向她让步:“好。”
给她穿好衣裳裹上大氅,怕她冷,又怕外面还有暗中躲藏的敌手,打横抱起她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臂弯里,带她一起往外走。
帷幕外,王澍还在灯下写奏章,连忙起身:“属下就按方才商议的写好,立刻送出去吧。”
傅云晚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走,羞耻紧张,想躲,又实在是累到虚脱,手臂都抬不起来,眼睛被遮住了,桓宣的大掌挡着,不知是怕灯光太亮刺到她的眼,还是怕她太过羞耻,他向王澍说着话:“我出去一趟,你自己看着办吧。”
让她恍惚想到,他并不是无事在身,他是出来打仗的,却为了她跑到这里来,还杀死了贺兰羡。皇帝会趁机对付他吧?还有贺兰家和长公主府,他也只是孤零零一个在朝堂上,该怎么应付?脸贴在他心口,听着他沉稳浑厚的心跳,哽咽着:“对不起。你,没事吧?”
桓宣摸摸她的头发,有些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心里荡起一丝说不出的甜味。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表示对他的关切。“没事,我应付得来。”
却让她越发觉得心里难过,感激安心之外,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慢慢在心头蔓延。
出来帐篷,外面是一堆堆篝火,照得半边天都是亮的,士兵们二步一岗五步一哨,将一带丘陵山地守卫得严密,傅云晚躲在桓宣怀里,他步子迈得很大往前走着,穿过一小片灌木,平坦的草地上新起了许多高高低低的坟头,也许有流民的,还有那些侍卫。
最前面小小一个坟包,用树干做的墓碑,写着故妹何英之墓。
眼泪重又涌出来,傅云晚挣扎着下来,跪倒在坟墓前。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想说什么,手摸着泥地,摸到新鲜的泥土,中午还是那么新鲜爱笑的一个人,眨眼就成了一抔黄土。
桓宣伸手,又缩了回去。想说地上太凉会伤身体,然而她那样哀伤,让他也不忍心打扰,脱了外袍在地上垫着,双手抱起她放在袍子上,低声道:“难过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也别跪太久,地上凉。”
傅云晚哭不出声,只是不停地掉着泪。许久,突然知道该跟何英说什么了,脸贴着墓碑,树干刺得脸颊发着疼,低着声音:“我名字叫傅云晚,乳名绥绥,下次见到了,你就叫我绥绥吧。”
下次相见,就叫她绥绥吧,她不会再瞒着她,她要问清楚她们的故事,问清楚她们的喜怒哀乐,问清楚她们心中向往。她什么都不会做,可她认字,能写,她会把她们的姓氏,把她们短暂艰难的人生都记下来。
记下来能做什么?现在她不知道,但她想,总是有意义的吧。
身后有脚步声,何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沉默着望着何英的坟墓。
桓宣起身:“你要去琅琊?明天我派人送你过去。”
傅云晚倚着墓碑抬起身,看见何平子绷紧的脸:“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下二十几个人了,还去什么!”
他咬着牙,又过许久,终是向桓宣一叉手:“谢大将军。不过我是要去投归北伐军,大将军还肯送我吗?”
桓宣没有说话,傅云晚突然就有点怕,忍不住拉他的衣角。他低头看她一眼,目光柔和,让她一下子就放下心来。他不会不管他们的,他跟谢旃那样交好,他也是半个南人,又怎么会不帮着这些可怜的流民呢。何英说过他的兵最守规矩,他看起来凶,其实心肠好得很呢。
何平子也懂了,蹲下身摸了摸何英那简陋的墓碑,声音一下子哽住了:“阿妹。”
他低头默默看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已经是平静的神色:“大将军既然愿意放过我们,那就连夜走吧,我就只剩下这么二十几个人,不敢再冒险,早一天到,早一天安生。”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桓宣抬头,漆黑的眼睛在幽暗中映出远处的篝火,两簇跳跃的火苗,“关于檀香帅,你知道多少?”
傅云晚心里砰地一跳,不由自主也抬起头,看着何平子。
何平子犹豫着,半晌:“一个月前我收到他的来信,邀我南归,前些天他的人过来联络我,要我去琅琊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