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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她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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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以前一样爱我第一更(第4页)

  其中一次修改,是因为她和丁竞诚要过交往两周年纪念日。

  原定的巡视日期,本是纪念日当天。按照丁裕雄的意思,要儿子一起参加。

  工地又脏又热,来回耗时极长,所有庆祝安排等同作废。她不想丁竞诚去,丁竞诚自己更不想去,于是她撒了撒娇,他顺水推舟,随便找了个借口,要钟先生跟集团交涉。

  但丁竞诚到底不敢让父亲失望,必须到场,还必须表现积极。

  所以钟先生建议提前巡视。

  万姿不知道,这是日期第几次修改。

  是否是最后一次,是否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否梁景明的父亲本可以不死。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的胡言乱语竟被有心人当了真,被赋予近乎毁灭性的后坐力。

  她唯一知道的,是两周年交往纪念日当天,丁竞诚带她坐直升机环游全港。在千里高空鸟瞰一切,红尘万物皆为蝼蚁,这种俯视众生的感觉,让人上瘾,让人迷恋。

  那时她在天上玩得很开心,无暇顾及也满不在乎人间事。

  直至此刻,直面现实。

  “我爸就是因为这样去世的。”

  斩钉截铁地,可梁景明说得极轻。

  她甚至能模拟出他的表情,应该长睫毛低垂下来,遮蔽住眼眸。

  长久盯着某一处虚空。

  “就是因为时间太紧张了,工期实在太短了,所有工人都要忙疯了,累疯了。”

  “他们被分为不同小队,我爸是一个小队长。他管的有个年轻人职前培训太仓促了,干活很不熟练,度一快质量更跟不上,我爸有点不放心。本来好不容易收工了,本来他已经可以回家了,最后还是折返回头,要把年轻人安装的狗臂架再检查一遍。”

  “然后等他边戴安全帽边走过去,第一个狗臂架就砸下来了。”

  有那么几秒钟,谁都没有出声。

  万姿听见他,深深地换了口气。

  “事情生之后,丁家咬定我爸是私自留在工地,而且没戴好安全帽,自行违反地盘安全规例,是主要过错方。”

  “我们作为家人,自然是不信的。何况目击现场的工友,也偷偷告诉了我们事经过。但一点用处没有,谁替区区一个同事出头,谁就会丢工作。每个人都有小孩有家庭要养,有什么办法。”

  “我们自己也没有办法,我爸怎么样都回不来了,只想了解事情真相和获得合理赔偿。但丁家,一直觉得我们在讹钱。他们认为钱给够了,我们就不会吵了,一切都是钱的缘故。”

  “但我想说不是的,是一个人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就跟没存在过一样,意外生不是没有必然因素,只要丁家仍然这样压榨底层,我爸不会是第一个牺牲者,但是——”

  气息起伏激烈起来,梁景明很少有这么高频语的时刻。

  然而就像狂飙的赛车骤然急刹,他是停了,在她心底撕出一道痕迹。  夹杂着烧胎味道,从鼻腔冲至泪腺。

  “谁叫我家真的缺钱呢。”

  “他们钱给够了,我们真就不吵了。”

  “拿什么吵,吵不动了。”

  “真的吵不动了。”

  “所以后来冯乐儿找到我,我就答应接近你,只要她能帮我爸讨回清白……其实冯乐儿和丁裕雄是一类人,他们都很残忍……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话语被笑中断,只让人觉得空洞。

  她仿佛可以看见,他从虚空中慢慢抬眼。

  如同微信头像上的小狗,瞳仁润润亮亮的,全然投注在她身上,全然不知自己有令她心碎的眸光。

  他只是看着她,无助而忧伤。

  “万姿,你是做公关的,比我聪明也比我历练。你可以告诉我,我那时候还能怎么办吗。”

  “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或者只要有多一个办法都行……”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气管像被用力攫住了,万姿根本无法呼吸。

  一种逃不开的灭顶感,慢慢覆了下来。

  世界一片黑暗。

  恰恰因为她是做公关的,她很明白整件事的最优解。疏通媒体,安抚家属,平息舆论,消除影响,五年前她再怎么大放厥词,整体思路没有错误。

  但这是企业的考量,并不针对普通个体。

  人命本不是数学题,更不是冰冷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