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因(第1页)
元庆四年,十月初秋。
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地下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气息,微风拂过,一只飞虫落在了窗外的蛛网上。
申令祎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和困在蛛网上的小飞虫没什么不同,看似能挣脱掉,其实早已被蜘蛛束缚。
死气沉沉,生来明艳的申令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申令祎是金陵国子监祭酒申大人的千金,自小娇纵着长大,又生的云鬓花颜,所有人见了她,都要夸她命好运好,长大了定会嫁给新科状元,安享荣华富贵。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申令祎也的确在金陵所有手帕交的羡慕中,嫁给了整个京城闺秀都芳心暗许的谢家次子,谢允。
出身清贵的申令祎嫁给一位庶子,看着是下嫁,但谢允弱冠之年就三元及第,实际上这门婚事也算般配。
但是嫁给谢允后第二天,申令祎就第一次尝到了胸闷的滋味儿。
从谢府的小丫鬟口中,申令祎得知,谢允曾经有个一同长大的表妹,那表妹一直苦苦等着他,如果不是谢允嫡母,也就是自己姨妈做主,将申谢两家婚事定下,谢允的妻子该是那位表妹才对。
小丫鬟们还说,谢允曾誓要娶表妹为妻,被迫放弃后表妹成了他的心事,自此再少见笑容。
初次听到这种闲话,申令祎很是烦闷了一阵,但很快她就不在信了。
因为据她的观察,虽然谢允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张清冷脸,像雪山巅上的雾凇一样。谢允也从未对她有过什么柔情蜜意,但夜里的谢允很喜欢和她巫山云雨,只要他休沐,那当晚必是……再有,谢允从来没要求过给他安排通房,哪怕孕时她装出很是贤惠地主动提出,谢允也不迟疑一瞬地否决。
明明好色,却只对她一个人好色,且长达四年。
申令祎将这一点当成了谢允心里只有她的有力证据,他的清冷脸也只是形象需要而已,朝中波诡云谲,行差踏错需要谨慎,把真实的一面藏起,没什么不对。
看清了那位表妹在谢允心中的地位,申令祎的婚后生活至少还算得上一半幸福。尤其是谢允当上辅后,自己也得了二品诰命,虽然婆母总刁难她,但是谢允却从不偏向谁。婆母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她日子过得也不算苦,或者说,只要能和谢允在一起,什么苦她都能接受。
然而就在今日,还未下衙回家的谢允,竟让管家先去接了一位年轻美人回来。
这位美人,便是谢允那已经出走多年没有下落但依然毫无损的青梅表妹赵盼雁。
申令祎在婆母屋里见到了人,才从对方口中知道了她这些年是做什么去了。
赵盼雁身子单薄,弱不胜衣,跪在地上,眼泪簌簌垂下,宛如一朵在暴雨里被拍打的白山茶花,声音亦是符合气质:“嫂嫂莫怪表哥擅作主张,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了,除了来找表哥再无活路,求嫂嫂答应让我进门吧,就让我做个通房也好,绝不与嫂嫂争宠。”
当时申令祎就愣住说不出话来。
通房,谢允和她商量都未商量,就直接答应了要收自己表妹做通房?
从小就着重培养的端庄持重让申令祎没有当场爆,维持着体面吩咐丫鬟给赵盼雁打扫出一间最好的客房来。
赵盼雁走后,申令祎坐在屋里,对着婆母的苦苦哀求,不由得积压了一肚子的怒气。
以前她第一次见赵盼雁的时候,谢府的老人说谢允一直将赵盼雁挂在心上,申令祎才不信这些话,谢允若一直惦记着表妹,自己主动提为他纳妾的时候,他怎么不抓住机会开口?
直到今天再次见到赵盼雁……
申令祎回到自己房里,来到西洋舶穿衣镜前,看向镜中的自己。她十七岁出嫁,至今也才二十一岁而已。镜中的女子眉若远山,雪作肌肤,半月眼如一面湖水般清澈静谧,生的明艳照人。
论美貌,申令祎没什么畏惧之人,更不消说赵盼雁。可赵盼雁那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实在让人我见犹怜,所以谢允也想换个口味了吧。
谢允怎么可以如此混蛋!
他怎么能这样?如果他敢,自己就立马和离回金陵!
申令祎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又努力镇静,一会儿又气自己蠢不可及,他母亲一直以来都盼望这个,谢允也都亲自让人接了赵盼雁回来,就算是假的,他能再次扭得过他母亲?
越想越急,傍晚谢允回府后,申令祎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小鸟依人,再也无法对他迎来送往。
“姑娘,您快想想办法吧,那屋里的姑侄俩日头一落树梢就去门口等着了,果然姑爷才回府,就被她们拉去西院了。”
侍书有点着急地来汇报敌情。
申令祎一听姑侄俩这三个字,便能想象出来西院里是怎么样一副情景。
老母亲苦苦相求,表妹如泣如诉,好色的谢允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