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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说的新工作,冬旭没去。
她窝在夏天的床上,像一张壁画,一动不动,一时间,她内心的人如同蒙克《呐喊》的人,扭曲地滋生着无所适从的压抑。
做个施虐者并不痛快,反而鞭心。
冬旭睡不进去。
一闭眼,她脑子就会像电视机,随机播放过去——
一到6泊知道她家在炒红烧肉,开门,她就会看到他像小狗般嗅空气的憨样;骑自行车,谁后到终点谁会被弹额头,他总领先,最后一米却也总会装病装累故意傲娇——“你管我”
,慢下来与她同行。
当她无聊时,他总能带她找乐子调剂,跟他在一起,好像一切都该有趣。
压抑如雾,无法细述。它使人困于低潮,万事好像一下都苦了起来,心理与生理疼痛信号的系统相联着,感情痛苦不亚于身体在疼。
冬旭将眼投向窗外,眼放空。
是十五岁,她记得很清。
夏天有风,吹脸上热得疼,6泊和她坐在西山公园的柳树下,不远的湖波光粼粼。他谈起他初一尿床,和偷拿过外婆的钱又悄悄还回去,谈完就急着对她说“我只跟你说啊,连我爸妈都不知道”
。
她心里一惊:只有我知道。
以前她总想,真正的朋友是什么,在他说完她就懂了,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说完他难以启齿的秘密,将他们的感情推到一个交心的地步。已是一年又一年,他们把对方放进家里、再放进生活里、再放在最接近自己的地方。
闷热的空气里,她看着他起起落落的前额丝,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清爽。
秘密——
只有没说出口才是秘密,说出口后,两人之间,就成了契约。
我是不是太无情了?冬旭想。
从欢乐的回忆抽身,感受却相反,她更觉难受。
他曾用不可思议的耐心陪过她,甚至舍命救过她。
他的好,有本事令她快乐,也很有本事令她难过。
冬旭呆呆看着窗外树叶摇晃,不经审判自己:我怎么能这样对他?
*
晚上程锦回来,见床上的她不对,几步上前搂住她。
“怎么了?”
其实他知道为什么。
她也知道他知道。
冬旭:“没有心情。”
他顿了一下。“看点电影?”
也许现在只能靠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她点点头。
其实,并没有——事实是屏幕上任何一句话都能穿针引线。
“那个包。”
“它是空的。”
“没有任何感觉。”
“我也不会被你伤害。”
《脱》。
冬旭关掉电视,向远望去,程锦正关在书房里学习。
她回过眼,仰面躺下来,天花板上的吊灯黄澄澄,光线入眼,她观察起反射在墙面的朦胧光晕。
没有任何感觉。
是呢,没认清感情前、没承认感情前,似乎什么都影响不了自己。无论遭遇生气还是难受,没多大感觉,能随遇而安地一个人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极少会被他们的一举一动搞得日日不安。
现在,陷入感情就不一样了。心里装满了他们的事,以至情绪扩大,事不是事了,而是对事的思考,所以总往心里去。变脆弱、变矛盾、变小心翼翼、变为难、变坏、变冷、变日日纠结。
变得不像自己、讨厌自己。
好讨厌这种自己。她想。
魏红艳的电话一分钟后响来,冬旭停下思绪,接起。
她妈静了几秒,后不再迟疑,前些时候就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