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没钱好痛苦(第1页)
百货大楼是座二层小楼,在这个年代算是很高大上的建筑,楼下百货和小商品,楼上都是衣服。
“兜里没钱,就不能来这种地方。”
田玉英说,不像别的小姑娘,进了城就算兜里没钱,也要到处转一转看一看,她目不斜视地拉着田橙找到卖雪花膏的地方,掏出手绢包着的钱,买了一盒雪花膏,又拉着田橙几乎是逃也似的原路返回。
“快走快走,我不能看见这些,看见这些心里就难受,就觉得没钱好痛苦。”
田橙啼笑皆非,所以你的办法不是想办法挣钱,而是尽量不看吗?
田玉英这小姑娘是支书田金贵家里唯一的女儿,上面田玉孝和田玉堂两个哥哥都很能干,全家人宠着她。
今年秋天初中毕业,田玉英就自觉地下地参加劳动,她家里其实不缺她挣的那点工分,年底生产队分了红,她爹田金贵就把她的那部分钱,都让她自己拿着了。
田玉英呢,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来县城,给她娘崔红买一盒雪花膏,还不能告诉她娘要买的是雪花膏,只说是便宜些的蛤蜊油。
田玉英这姑娘别看是家里最小的,可她干活能下苦,心气儿又高,她看见村里好几个家里宽裕些的妇女都在用蛤蜊油,擦在脸上香香的,冬天也不裂口子,她让她娘也买一盒来用,她娘就不舍得。
其实崔红做为支书的媳妇,家里也不缺这几个钱,可崔红节俭惯了,一心就放在三个儿女身上,吃饭穿衣这些基本的生存消费省不得,抹脸油这种东西,对崔红来说就是奢侈品,完全没什么用。
“脸皴一点怎么啦,要那么好看有啥用,我的钱要攒着,给玉孝和堂子娶媳妇,英子也大了,还得给她攒嫁妆,可不能乱花。”
崔红总是这么说。
田玉英就很不服气,偏要给崔红买一盒来用,还要让娘用最好的,她娘一年到头这么辛苦,好容易她自己挣了钱,一定要犒劳一下她娘才行。
县医院离百货大楼很近,两个小姑娘很快就到了县医院,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田玉堂——倒不是因为别的,他的骡车被挡在县医院门口,人家看门的大爷不让他进。
“这又是屎又是尿的,万一拉在医院院子里,那不污染环境吗,医院是最讲究卫生的地方,可不能让这种车进去。”
老大爷口沫横飞,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田玉堂有点犯难:“那咋办哩,拴在外边万一丢了怎么办,这可是集体财产。”
大黑骡子不屑地连打两个响鼻,对这两个愚蠢的人类都很不满意。
这人类的老头子也太看低它了,它这样一头神骏的,无欲无求的骡子,怎么可能随地大小便?
而它最亲爱的主人呢,又太不信任它了,它怎么可能会被人偷走呢,谁敢来偷它,就得先做好准备,迎接来自大黑骡子的铁蹄践踏。
最终的解决办法,就是田玉英守在外面看着骡车,田玉堂和田橙去医院分头行动,田橙去找她姥爷宋荫卿,田玉堂去接喻兰川父子俩出来。
田橙的姥爷宋荫卿原本在县中医院坐诊,这几年县医院这边接连流失了两个资深中医,一时之间连门诊都安排不来,门庭冷落病人稀,无奈之下,卫生局就把他这个县里最有名的老中医调了来,让他两头跑。
一周七天,宋荫卿要出六天诊,时不时地还要接几个会诊单,好在中医科的病人多数是慢性病,开了药就回家去调理,几乎没有住院的,老头子倒不用经常值夜班,所以身体勉强还能扛得住。
田橙进去的时候,老头子刚给一个病人看完病,他念着药名和剂量,对面年轻的小实习生奋笔疾书,在处方纸上写下方子,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田橙看得心里暗叹,不管什么时候,知识都是有用的。
中医讲究的是传承,光在学校里学习可不行,必须有老中医师傅传带,才能融会贯通。
宋荫卿拿过方子看了一遍,又问了病人几个问题,加了两味药,这才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病人去抓药。
抬头看见田橙,老头子皱纹密布的脸上一脸惊喜:“哎哟我家小橙子来了,你怎么来的,你妈和你弟呢?”
“我妈没来,我们村里有人住院,今天出院,村里来接他,我搭顺车来的。”
田橙把带给他的东西找地儿放好,坐在病人坐的椅子上,撩起衣袖露出手腕,把手放在脉枕上。
老头子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她的寸关尺脉上:“来,伸舌头我看看。”
“嗯,还算不错,看样子最近过得不错?”
宋荫卿说,田橙就笑得很得意:“当然不错,姥爷,我们和田家老房分家了,以后我和我娘就再也不受他们的剥削了!”
闻言老头子脸上笑开了花,女儿在婆家受委屈,他多多少少的,也听说了一些,不过这人是老派思想,为人性格宽厚:“不错不错,分家好,分了家不用受气,不过该给老人养老的时候,咱也不能含糊。”
田橙心想可得了吧,养老的事儿,要看老太太以后的表现了,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嘴上答应得还是很痛快,示意宋荫卿伸手。
宋荫卿笑眯眯的,手心朝天,就把手放在脉枕上了。
小实习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爷孙俩,一模一样的动作跟流程,田橙半眯着眼睛把手指从宋荫卿手腕上拿下来,笑得像狡猾的小狐狸:“嗯,老爷子不错啊,恭喜您了,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啊,不过,最近有点上火了罢?”
宋荫卿连连点头,笑说:“行啊,丫头这功课没拉下。”
小实习生眼睛都直了,看了看宋荫卿,又看看田橙,试探地叫了声:“老师?”
宋荫卿瞧他一眼,伸手给他。
小实习生欣喜若狂地给宋荫卿诊脉,诊完左手换右手,诊完右手又换左手,这边爷儿俩儿就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