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此仇与你不戴天(第2页)
到底还是一军领,濮州城内的情况多多少少王仙芝还是有些了解,他一见城墙上下来个身着翠绿婚服的少年郎,愣了愣,便想起来了。
“斗酒叠墙诗如洪、一夜题遍院中墙……这濮州百年一遇之大才,说的便是你小子吧?”
诗酒趁年华。终唐一朝,文人才子的名声总是传得要比任何事物都快,虽不知陈遥大名为何,但一夜题满院中墙一事,王仙芝早在滑州那会便已有耳闻,今日城中鱼府设宴,他也知道是鱼景尧那狗官将这濮州才子招为了上门女婿,现下这少年既然身穿翠绿婚袍,年岁又不至及冠,想来便是那濮州大才无疑。
王仙芝虽是一介布衣,终年靠拳脚功夫贩卖私盐而生,但别看他鲁莽,心底却对读书人极为敬重,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听从封先生的意思,毅然决然地揭杆而起。
所以当下一认出眼前少年,王仙芝先想到的,便是笼络。军中自然需要孙家兄弟那类身怀神通的悍勇之将,但王仙芝更明白,若想将造反事业扬光大,最终取唐而代,那自己军中也绝对不能缺了封先生、以及面前这等“斗酒叠墙诗如洪、一夜题遍院中墙”
的天才少年。
王仙芝高坐马背,出言询问却尽显柔和,他知这少年不仅才气冠顶,当下既敢独自仗剑下城,其胆识也绝不输自己军中任何一人。
王仙芝话说得温柔,但眼前少年却是面若寒霜,闻言他也不搭话,只是继续缓缓前行。
“……小子,本将军问你……”
“给我滚开。”
王仙芝一愣,这话若是当今天子站于身前冲自己说出,王仙芝觉得自己也能手起刀落,将天子斩于马下;
但不知为何,面前少年缓缓吐出这四个字之时,王仙芝却觉手脚冰凉,心头颤,仿佛有千万座无形高山自少年身后倒悬而起,同时朝自己压来。
王仙芝遭陈遥气势所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他胯下那匹枣红骏马更甚——在这畜生眼中,面前哪有什么绿服秀袍少年郎,活脱脱就是一座散着滔天煞气的百丈阎王法身。
红枣骏马可不似王仙芝,它可不用在乎脸面,陈遥话音方落,这畜生当即引颈长啸,四蹄一蹬,竟是载着王仙芝直接调转,朝来时路狂奔而回。
胯下战马突然扯疯,这让王仙芝大为气恼,拉了几回缰绳尽皆无果,战马带着他经过孙破身旁之时,王仙芝终是恼羞成怒,冲孙破喊了句。
“杀!”
孙破闻言心头一凛,他右脚一蹬身侧铁棍末端,铁棍带起一溜泥尘,翻了个转儿,又稳稳落于他肩头,棍落马步一扎,这少年顷刻间便摆出了迎敌的阵势。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煞是飘逸灵动,然而陈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仍旧拖着唐刀缓缓而行。
心中在想什么呢?
陈遥不知道。
是悲伤?
是难过?
是愤怒?
还是失望?
陈遥不知道,真不知道。
他的脑袋一片浆糊,时而清明,时而疑惑。
他没有去想为什么眼前这少年身法如此诡异灵动身手骇人,也没去想为何梁大哥如此不济,甚至都没去想应该如何为梁大哥复仇,他脑海中此时闪过的,只有这些时日以来,和梁大哥相处的片段。
零零散散,脑海里全是他憨厚爽朗的笑脸。
唉。
渐行渐近,离梁大哥伏尸不足十余步的地方,陈遥停了下来,他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深吸一口,陈遥缓缓抬起了头。
陈遥此番下城并非叛军众人所想,是要来与之辩理或是对骂的,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这两种行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辩理是为懦弱,对骂那就是泼妇行径了,所以无论哪一种,都非陈遥所愿。
而此番下城他也未存与面前少年抗衡之心,若非如此,李岚清和道衍也不会允许他擅作主张——
他下来,是另行他事。
陈遥这一抬头,本意是鼓足勇气去看倒毙于地的梁大哥,他来自一千四百多年之后,对于古时这类随意杀戮的行为虽已不再是第一次亲眼所见,然而即便心性再稳,想象力再丰富,当这一幕再次真实呈现于眼前,所带来的冲击也绝非寻常,更何况当下被杀之人,还是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