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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另一群人的心思(第2页)

“不知今日刮得是何香风,使得薛大人亲临鱼府,老夫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薛崇瑞嘿嘿一笑,也端起手边茶盏略略嘬了一口,而后将其放下,顿了好半晌,方才正色言道。

“鱼大人言重了,薛某今日前来,乃是有要事与鱼大人相商,鱼大人,可还记得薛某初到这濮州城时……说过什么?”

自方才家丁来报,鱼景尧便一直在琢磨这薛崇瑞的来意,当下一听登时双眼圆瞪,好半晌才讷讷回问道。

“……大、大人志在必得之人——出,出现了?”

“然也。”

薛崇瑞再次端起手边茶盏,眯起的眼缝中透出湛湛精光。

薛崇瑞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鱼景尧听在耳中却是有如晴天霹雳一般,他想起了许多事,想起了半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鱼家世代为官,最早可追溯到高宗年间,虽说祖上也曾有过入阁拜相的高光时期,但到了鱼景尧这一辈,鱼家几乎已是淡出了朝堂争斗的旋涡中心,为求远离朝堂不牵扯入党派之争,鱼景尧更是偏居一隅,甘愿做个手无实权的小小中州刺史。

调任这些年濮州倒还算太平,境内既无刀兵之祸,也无天灾人事,连年治下安康,百姓安居乐业,鱼景尧这官做得倒也悠闲。

当然了,手无实权的小小中州刺史这一说法……也仅仅是鱼景尧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罢了,事实上,这里南控荆囊,北达河朔,东接淮南,西屏关中,其地理位置十分险要。

作为南北交通要道,河南道自唐中期开始便一直属于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属于兵家必争之地,如若不然,濮州境内也不会常年驻扎一支数量过万且装备精良的天平军。

而且若单指濮州乃小小中州或许不假,但实权一说却是不对,因为这些权利一直都有,只不过这些权利与他濮州刺史鱼景尧无关,而是紧紧攥在这天平节度使薛崇瑞手里。

鱼景尧到底是武官出身,即便大唐王朝文武之分并不细致,但这仍改变不了鱼景尧作为武夫,骨血里那份天生的血性骄狂以及对权利的渴望,所谓的偏居一隅、所谓的远离朝堂,说起来不过是明哲保身的暂退之计,鱼景尧始终没有放弃对权利的追逐,也始终未放下对薛崇瑞的仇恨。

那这薛崇瑞又是何许人也?说起此人来历,鱼景尧每每想起都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薛崇瑞原本乃宫中一抄书小吏,既无显赫背景,亦无功勋在身,但此人善于钻营,半生才学尽数用在了拍须溜马之上,仗着厚颜无耻,在宫中对田公公百般讨好,极尽阿谀。

那田公公是何许人?当今天子的干爹!

被薛崇瑞拍得一高兴,田令孜当即一摆手,让僖宗下了道圣旨,当初名不见经传的抄书小吏便摇身一变,成为了这濮州地界手握天平军的天平节度使。

唐中期时的节度使乃使职,并无品级,然到了后期却大不相同,薛崇瑞官威如天,走马上任,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骑在了他鱼景尧头上,可谓拉屎撒尿,无法无天。

鱼景尧那个恨啊,如滔滔江水,如绵绵群山,如午门外等待入城的官员,如刑场前浑身战栗的连坐——总之吧,在薛崇瑞走马上任那短短半个月时间里,鱼景尧不止一次于睡梦中惊醒,欲拔剑直抵节度使府邸。

但为什么说只是那短短半个月呢?因为半个月之后,鱼景尧便迎来了人生中的一次巨大转折,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二月十九,那一夜月黑风高。

那天夜里鱼景尧屏退下人,独自一人于书房痛饮,日前他曾带领奴仆家将于城北二十里处的山中狩猎。

时下初春已至,春寒料峭正是万物复苏之际,鱼景尧认为当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也能指导指导信儿那糟糕的骑术,以及考察考察酥儿的骑射是否又有所精进。

这本该是一次皆大欢喜的家庭狩猎,自打妻子裴氏染病亡故,鱼景尧已有许久未如此肆意纵马、弯弓搭箭,畅快的心情如胯下神骏踏土扬尘一般,在林间久久激荡,阴霾顿扫,豪情冲宵。

人到中年哪还有什么鲜衣怒马、酒色财气,除了难释权柄,能与家人如此这般,鱼景尧其实也很满足了。

但万千挫折就来自人们自认人间最得意之时,鱼家的狩猎队伍都还未行进深山,便有使者自濮州城方向纵马赶至,到了近前鱼景尧一看,竟是那龌龊小人薛崇瑞的手下。

“薛大人有令,濮州地界人杰地灵,万物繁衍,生生不息乃受天子天父恩泽庇护所至,天子皇恩似海,上传天听下延百州;天父仁义,更不忍生灵涂炭,薛大人感其怜悯众生之苦,故即日起,三州地界禁止一切狩猎之行。鱼大人,薛都护念在同州做官的情面上,特遣本官前来劝诫,若辜负了天子天父一片仁爱之心,后果不堪设想,请回吧。”

天父一词若是放在陈遥生活的年代,那怎么想也当是背负十字架缓缓升天那位,但在此间,指代的则是田公公田令孜,到底是天子的干爹,自然便是天父了。

薛崇瑞这番传令意图很明显,天下有灵众生都乃皇家之物,天子恩不恩泽无所谓,天父恩泽倒是真的,所以这普天之下的所有东西都应是田公公之物,你区区一濮州刺史,也敢妄自拾拿?

见这薛崇瑞舔屁股从宫中舔到这濮州城了还不停歇,鱼景尧当时便气得七窍生烟,若非手下阻拦,他当即便要带着一众家将杀进天平军大本营,将这狗奴才碎尸万段。

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薛崇瑞破坏殆尽,回到鱼府鱼景尧始终没什么好脸色,待到夜幕降临更是独自一人窝在书房生闷气。

然愤怒归愤怒,薛崇瑞到底手握兵权坐阵一方,还是田令孜的心腹红人,自己不过区区一濮州刺史,又能如何。

酒入愁肠,鱼景尧满腔的愤恨随着柔和月光慢慢转为叹息,宦官当道,忠良积骨,这大唐盛世已褪,自己又能如何?

酒过三巡,门外突地传来阵阵匆匆脚步声,似是穿过庭院直冲书房而来,鱼景尧正值气头自艾自怜,闻声不禁勃然大怒,正欲作,却听得见门外传来贴身家将的轻声呵斥。

“你这厮,何事如此冒失,不知大人正在气头上么?!”

“禀大、大人,大、大事不好!”

“休得慌张!你且慢慢说来。”

“薛、薛大人——在、在外求见!”

此话一出,未及门外家将再有言语,鱼景尧已是愤然起身,将房门一把掀开,直身往那院中一站,怒言问道。

“这厮此时前来意欲何为?!他是一人求见还是带兵而至?!你且说来!”

这鱼家上下都知自家老爷的秉性,当下见鱼景尧怒冲冠动了真火,来报的仆人当即吓得双膝一软,“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俯低眉,诺诺回道。

“回、回老爷话,那薛大——薛崇瑞,乃是一人孤身而来,小人看得真切,并无官兵跟随,也无、无家将侍卫,老、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