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得之失也 人心不古 我心有忧 有所忧患(第1页)
袁承天听了陈平一番言语,知自己一时唐突,多有冒犯,便忙不迭说自己失言,不该说那话。陈平阴郁的脸这才转晴,说道:“世间任何人都可以一蹶不振,唯独你不可以,要知道你的生死关系天下苍生的安危,你又怎么可以自暴自弃?谁都可以沉沦,唯独你不可以,因为你是咱们最后的希望!民族大义,反清复明的事业全靠你了,你不努力谁努力,你不辛苦谁辛苦?”
袁承天见他说的情深意重,不由心中热血又起,心忖:不错,放眼天下似乎也只有袁门可以和朝廷周旋,丐帮虽然庞大,终于难成气候,便是秦于卫虽然有心整顿帮务,奈何人微言轻,难以服重,还好有四大长老相佐,否则可说难以为继。然而四大长老都又各有心思,面和心不和,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而暗中却使绊子,欲置对方于不堪的境地,自己好挟天子而令诸侯,一人坐大,岂不强似听人喝来唤去,任人肆意摆布?所以看似丐帮声势浩大,实则是虚有其表,战时恐怕不堪一击,因为人人都生了异心,已没有当年袁枚领导丐帮时的万众一心,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而且再难有那种同仇同忾,生死看淡的血性!从上而下弥漫得过且过的思想念头,人人只顾眼前,丐帮的信念: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早已抛至九霄云外,再也无人提及,虽然有人不忘,但是每每说起,无人响应,久而久之再也无人说起这件事情,因为那样徒。丐帮此时仿佛一潭死水,丝毫不起微澜,仿佛人人都忘了家国仇恨,皆在温柔乡里不知何处是家乡,人人反认他乡为故乡!是一大悲哀!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这真杀不完的恶人头,唱不完的人生悲歌离人泪,看不尽家乡路,荡悠悠一曲离恨九天悲歌曲!
袁承天仰看天,只见苍穹依旧阴沉,不见光明,似乎一时半刻便有风雪,在这边疆苦寒之地四月天时下雪也属平常,并不罕见。山谷之间起了风,冷嗖嗖直冷人心。他下意识裹紧衣服,这样身体才不受冷。可是陈平却不再说话。袁承天心中好奇,便向他看去。只见陈平依旧那样坐着,些许微光照在他安祥的脸上,殊无痛苦,似有大喜乐。他走近,道:“陈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啊?”
陈平面目斜斜看着远处山峦,仿佛陷入沉思。袁承天又走近,用手摇他。陈平还是不言不语。袁承天此时才心下惊觉,“莫非陈大哥……”
他不敢想下去,便用手探他鼻息,谁知不探则可,一探鼻息全无,已然逝去。他心下更惊,便盘膝坐下双掌抵他背后命门穴,将自己体内内功心法传于他体内,过了许久,不见动静。他只好收掌于胸,再看陈平,只见他脸上殊无痛苦,安祥平和,一如往昔。此时袁承天悲从中来,绵绵不可断绝,虽然人之生死谁也强求不来,可是此时他依旧执念放不下心中所累,要他然物外,显然做不到!
他默默将他尸身放在柴火之下,熊熊烈火之中他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堆骨灰。袁承天将这骨灰收拢用布袋装了,系于腰间,有了它仿佛便是袁大哥与己同在,心灵有了依托,不再孤单寂寞了。他想:陈平其实一直都想重入丐帮,和昔日好兄弟一同痛饮一番,一起壮志说天阔,一起牧马中原,诛杀仇雠,何等的英雄气慨。只是他又不肯低求肯,因为心中有倨傲之气,向来不肯认输,所以虽心有所想,也不肯说出口,这岂不是袁承天性格如出一辙,都是桀骜不驯之人!便如袁承天心中明明喜欢清心格格,却一直不敢自承,因为心中的倔强驱使他都不肯自认,纵使其内心痛苦万状也不向别人提及,只一个人默默承受!任风雨侵犯,只一个孤独前行,仿佛是苍茫大地中一颗孤伶伶地一颗无人怜悯的小草,仿佛在世间一无所有,受尽别人欺凌与嘲笑,然而他却不屈伏,有敢与上天争光辉,所以虽久历忧患而不自暴自弃,依旧在荆蒺黑夜中前行,想信前途有光明!
他又看了一下萧迟月和于令仪二人的尸身,心想还是就地葬了吧,以免野兽分食,那样岂不悲惨?他用石块将二人掩埋,心中总有欲哭无泪,欲说还休的痛,搅得内心不得安宁。他又想起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侧隐之心,所以爱人及人!他一向见不得人间悲苦,可是他自身又好到那里去了,只是他从不说自己苦,一力承担下来。
山路岖崎不平,山石隙缝间有不知名的山花开放,亦有苍松展开枝叶,间有小松鼠跳跃其间,寻找松子,模样甚是可爱。袁承天见它无忧无虑的样子,心想那一日我也如它这一般那该有多好?
他再抬头时似乎又鬼使神差回转昆仑派玉指峰,远远可见玉虚宫,仿佛还有昆仑派弟子做晚课的声音,似乎是度人经,声达数里,只听诵道:“说经一遍,诸天大圣同时称善,是时一国男女聋病,耳皆开聪。说经二遍,盲者目明。说经三遍,喑者能言。说经四遍,跛疴积逮,皆能起行。说经五遍,久病痼疾,一时复形说经六遍,白反黑,齿落更生。说经七遍,老者反壮,少者皆强。说经八遍,妇人怀妊,鸟兽含胎,已生未生,皆得生成。说经九遍,地藏泄,金玉露形。说经十遍,枯骨更生,皆起成人。是时,一国是男是女,莫不倾心,皆受护度,咸得长生……”
语音悠扬,听在耳中,让人受用,如黑夜见明灯,浑浊之中见清明,如登仙境,如见神仙。袁承天心想:如果说经十遍,真得可以枯骨更生,皆起成人,那么自己何妨诵它几十遍,让久不在人间的爹娘再行相见,还有逝去的师父?可是这终究不可能?
他行走中途,总是借着山石树木掩护,因为他实在不愿多惹事端,横行枝节,自己只要拿回轩辕神剑,便行离开此地,回转京都,不知为什么这些时日他实在对清心格格想念的紧,此时便想一步到了京都与她见了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眼见快到玉虚宫大殿,他闪身跃开,上了一株大树,耳聆众师弟依旧在诵经文: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入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郎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束诵妖魔精,斩或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他在树巅茂叶之中听众师弟诵罢经文,心想:不错,高上清灵美,悲歌郎太空,这话用在师父身子再好不过,他可不就是性情节操高尚不与凡尘同列,又心怀家国么?那句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可不就是师父曾立下的宏愿么?可是他却已仙去,可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也许从来的英雄都这样,功勋难成身已死,徒让后人扼腕长叹!
他又过一会,见众师弟6续散去,各回自己的寝房安歇。殿中又复平静,只见一对蜡烛照着宫殿。袁承天远远见了,心中有种想哭的感觉,以前师父在这殿中教他们气息引导之术,又诵《黄庭经》,那时众师弟可说相亲相爱毫无机心,可是而今师父已去,昆仑派处处显得萧索,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有的只是空冷冷的宫殿。他转身去了别殿,一路寻到了玉清殿,只见殿门紧闭,殿前广场有六名昆仑派弟子来回巡视,神情戒备,似乎殿内供奉有重要事物。袁承天隐身在一株大松树之上,正想如何寻找轩辕神剑所在何方?忽听远处有人走来。只见这六名年轻弟子齐齐向这人施礼,口称:掌门师兄。袁承天听了心中一动,这不就是傅传书么?深夜他不安寝,意欲何为?
只见傅传书转身而来,低声向这几名弟子交代务必看守此殿,不让不相干的靠近,否则本派戒规处治。他推门走入大殿,来回走动片刻,又自走出,又交代几句便负手而去,渐行渐远。袁承天心下起疑,心忖:这殿中藏有什么重要物事,大师兄如此看重?莫非……
忽然夜空中有几只乌鸦飞过,叫得聒噪。一名昆仑派弟子恨极,便捡石子掷去。不偏不倚啪地正中那乌鸦头脑。扑地从高空落下,扑腾几下便此不活了。另一名弟子见了,口中低低说道:“耿师弟,它是个扁毛畜牲,何如与它一般见识?”
先前那打死乌鸦的师弟也不相让,说道:“辛师哥非是我手辣,只因它来得不合时宜,所以……”
忽然住口,因为他们见到对过墙上有花树灿烂夺目,正自盛开,似乎还有蝴蝶翩翩起舞其间。他们暗暗称异,因为此时天时虽然草长莺飞,然而还未到花开时季,所以人人好奇心起,便一齐拢来,全忘却了适才为杀乌鸦而争执的事情。便在他们齐齐拢去看那异境时,袁承天已身在大殿屋瓦之上,一个鹞子翻身已斜斜窜出大殿中,随后轻掩殿门。只见殿中烛蜡,一尊道教天尊供于殿上,供奉却是玄穹高上玉皇大帝——尊贵神祗,是为众神之领袖,其统领三界十方内外诸天神佛,除此之外,亦管理宇宙万物兴衰,吉凶祸福!只见其座也威严,非素面抱一,其御座左右楹联是为左玉柱为: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右玉柱为:扶身正大见吾不拜有何妨?其正中殿中央是为横匾“峻及于天”
下面四个小字昊天之气!袁承天见这位普爱众生,度一切劫难的高上玉皇帝,心想其行为不正是世人心中所追求的极致,然而这位高上玉皇帝之所以有今时万民供奉不也是久经忧患,经历种种艰难险阻,才有今日之成就?其少年时既舍国去普明香严山中修道,经过三千劫成为大罗金仙,又经十万劫成为总执天道总神,又经亿劫,终成宇宙共主的玄穹高上玉皇大帝!在道家而言一劫是为十二万年,这十万劫是为多少年,想这妙乐王子成道以来,多经劫难,是人无法想像,所以世间之事皆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如这妙乐王子恒心一至,世间有几人可以做到。当年师父说法,每每这位妙乐王子成道之路,感慨万千,我辈俗人皆不如他,既使无大成就,也要萤虫放光芒,不枉人世走一遭!
袁承天向着这宝像庄严的玄穹高上玉皇大帝稽为礼,忽然抬头之际见到这位高皇帝神像一侧有一把长剑立于一块木牌之下,仔细看时却是自己那怕被师兄夺去的那把轩辕神剑,不由得心中一喜,心想这次自己可要取走此剑,让师兄空欢喜一场。他想到此处,便伸手拿取此剑。忽然哗啦啦地响动,未得袁承天反应过来,地上陷出一个大坑,不由身子下落,自己待要跃身而上,不料屋宇上方有万千弓箭射来。他不由得挥掌将羽箭击飞。便在此时从上而下罩下一场铁网,将袁承天收于其中,一并坠入地下陷阱。地板又自复合。这时有人走来,踏步而进,看了看那木牌之旁的轩辕神剑,嘻嘻笑道:“袁师弟你焉也大意些,你也不想想这轩辕神剑是为绝世利器,我又岂会轻易放置于此?再者故老相传其剑藏有绝世宝藏,得之者可以招兵买马,拥兵自重,一朝为王,天下为我,谁敢言之忤逆?天下皆为我之所有!小师弟啊小师弟,师兄也对不住你了,你也怨不得旁人,生死由命吧!”
他再不看视,负手而出,掩上殿门。他见那几个师弟在观看那墙上异景,便大袖一挥,不见奇景,墙上灰暗又复平常。他见众师弟面面相觑,愕然之态,便说道:“这是骗人的障眼法。这奇景是用一种世之罕有的画料画上去的,你们还以为这是什么神仙所为?”
众师弟见掌门师兄问讯,知道自己理亏,让人有机可乘闯入大殿,幸好殿内有师兄早己设计的机关,将其拿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是以个个都不言语,低听掌门师兄问话。
袁承天一落陷阱,便后悔连连,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大意,本来可以用墙上的异景吸引看守这玉清殿的师弟走来,拿取轩辕神剑眼见便可成功,谁料大师兄却早早设计机关,唉!他不由长叹一声,都怪自己疏忽大意,否则何之于此?可是事情已生,再后悔也是无用,只有思量以后该当如何脱身。
他本以为陷阱不大,谁料落在下面,却是个很大的山窟,只见四壁有油灯,不待他起身,早有几个昆仑派弟子将其绑缚,一个弟子口中说道:“我听掌门师兄说师父便是这位袁师弟加害——没想到师父对他恩重如山,谁成想却做出人神共愤之事。”
袁承天听他出言侮人,心下有气,本想辨白,不想另一名弟子拿一个山核桃塞在他口中,让他不能言语。他想想也释然,心想:殿中那幅楹联不是说的很对么,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扶身正大见吾不拜有何方?大师兄如此做为亵渎神灵,总然是不好的,将来未使不会有劫数,想师父赵相承一生肝胆昆仑,施舍丹药符箓,救人无数,谁想竟有此忤逆之子,是悲是哀亦不可知?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劫数,谁也不可以逃脱!
这两名昆仑派弟子押解袁承天七转八转前面豁然开朗,只见到了一处山边,只见一大间石屋。其中一名弟子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弟对不住,这是掌门师兄交代过的,你认命吧!生死由天!”
袁承天见他说话透着阴冷,心想:这石屋之中有什么可怕的物事?还是至毒之物?一名弟子打开石屋,将袁承天丢在室内,便又锁了石门与另一名弟子说着话走了。
袁承天见室内深远,不见阳光,还好有盏油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忽地一个角落传来一个浑浊的声音,嗤嗤冷笑道:“你是昆仑派弟子?”
袁承天听这人说话透着阴冷,便不置可否嗯了一声。这人忽地拔开草堆,站起来竟有八九尺开外,斜斜看了袁承天一眼,道:“你是昆仑派弟子,那么实在对不住,你只有死路一条,谁教你是昆仑派弟子。”
袁承天好奇心起,问道:“昆仑派跟你有什么不世之仇么?你干嘛要杀人?”
这人呵呵笑道:“浑小子,你未杀过人,自然不知道杀人是一件快乐的事,尤其是杀仇人的弟子,更是件开心不得了的事!”
袁承天看了看他,似乎听师父提及过一个和本派有恩怨的死家对头——他的名字似乎叫着范家臣——昔年甘凉道上杀人无算,专以吃人心肝,杀人放火的十恶不赦的恶人,死在他手下的人何止千人,只是此人行踪飘忽,所以有司衙门虽有心揖拿,奈何总是不见成功,有时杀人之后,便自蛰伏数月不出来做案,所以衙门捕快也拿他毫无办法,幸好赵相承一向嫉恶如仇,听闻此等恶人,便自四下探访,下定决心为民除害。一次在陕甘道上他又自行凶要杀人家儿女,赵相承恰逢其时,便自出手厮杀,终于就伏于“国殇剑法”
之下,被其斩去左右双耳,可说是其奇耻大辱。赵相承知他作恶多端,然而出于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将其囚禁本派不为人知的地方——便是玉清殿下的山窟之中,安排几名派中弟子送饭食于他,让他在这石室忏悔过住种种恶事!可是他又怎知这范家臣并不思悔过,反而愈加憎恨这赵相承——因为他一向来去自由惯了,而今被囚于此,岂有心甘情愿,心中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脱此牢笼,是要杀人,将这昆仑派上下搅个天翻地覆不可,否则便不是范家臣!所以便潜心习练功法,厮机出来杀人,否则胸中恶气难出!
此时范家臣看着袁承天说道:“你是赵相承的门徒?”
袁承天嗯了一声。范家臣听闻目光中闪出阴冷,格格笑道:“好,好的很!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那么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对我说,得我杀你之后,一有机会偿还你的心愿!”
袁承天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杀我?再者你纵有杀人心,只怕无有伏虎力,力有不逮吧?”
范家臣怒道:“好小子,你还张狂?昔年你师父削去我的左右双耳,这不世之仇岂有不报之理,先杀他的门徒,然后再行找赵相承新仇昔恨一起算!”
袁承天这才算他身上伤痕累累,血痕纵横,有的深达寸许,有的已结疤,可见受人虐待栲打。范家臣又说道:“这半年来赵相承实在可恶,派门人弟子对老夫用刑,可说岂有此理,先前从来没有事,你说这不是新仇?”
袁承天心想这一定是大师兄派人行事,以期嫁祸于师父,可见此人心肠之歹毒;今日又将自己投入此牢,以行借刀杀人之计,让范家臣杀了自己,而他则声名无损,因为这范家臣本就是恶名在外,便是杀人也属平常。袁承天思想至此,不觉心中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如果今日自己死在这范家臣手中那可是冤枉之极了!
范家臣见他神情变化之间,便已猜出他心中所想,便轻蔑笑道:“你是不是怕我一掌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