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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南华真人说生死(第3页)

嘉庆皇帝这时说道:“李玉昌在山阳查赈不出一年,有日清晨他的长随顾祥和马连生拍叫主人不见回应,便撞破房门,只见李玉昌已在屋中自缢身亡。他们二人便慌忙通报山阳知县王申汉。王申汉大惊,率仵作匆匆赶去,并详加勘问李玉昌进来行为如何,是否事出反常?那顾祥和马连生便说主人近日总是郁郁寡欢,长嘘短叹,似有隐事在心,不料他竟自想不开,自缢而亡。王申汉劝慰一番,令仵作勘察。仵作却说是自缢身亡丝毫不差。他又上报知府王毂。王毂查看无误上报上司。以后便告知李玉昌家人棺椁盛殓,带回山东老家安葬。那年说来也怪,天寒地冻,掘地不成,只能将棺椁暂厝,以待雪化之时再行安葬。”

上官可情道:“这事当事之时,传得天下沸沸扬扬,都是李大人英年早逝,着实可惜。虽然觉得事出蹊跷,但是此事已层层上报刑部,已盖棺论定,似乎事实如此,不可追究。”

嘉庆皇帝道:“朕当时看到了刑部折子,觉得似乎那里不对,想这李玉昌如此年纪,便自尽而亡,似乎于理不通。可是江苏巡抚汪日章和知府王毂上折子言之凿凿说是自缢身亡,有仵作的勘察格目。朕也就置之不理。”

上官可情忽然说道:“天之异常,必有奇冤。李大人遗孀林氏整理相公遗物,现所穿衣衫有血污,便心生怀疑:夫君若是自缢,脖颈窒息,不敢有血污,便将此事告诉族叔李太清。李太清是李玉昌的族叔,是个武举人,颇有见识,觉得事出反常,又想起当初他扶灵之时,王申汉甚是殷勤有加,又给了自己些许银两,便觉那里不对。他听林氏如此诉说,便决意开棺验尸,还侄儿李玉昌一个公道。”

嘉庆皇帝心想可情你知道的还不少,只是此事之中细节原委未必知之甚详,朕是亲问此事的人,自然知之甚详。他接着说道:“李太清请人验明尸身,结果是李玉昌身中巨毒,毒未至腹,而遭人勒痕,是在生前被人缢死,不是单纯的自杀身亡。李家人震惊非常。推荐李太清上京督察院京控。督察院和刑部折子到了朕的手中。朕当时龙颜震怒,这还了得,李玉昌是朕派去查赈的官员,你们竟敢杀害朝廷命官,也就是像当于杀朕一般。朕下旨彻查此案,无枉无纵,一查到底,决不姑息养奸。”

上官可情道:“当时,我和二叔也风闻此事,觉得淮安官府必受牵连,死人必多,牵连株连的人也必多。也许天道好还,从来不假。”

嘉庆皇帝道:“仵作重验李玉昌尸骨,用的是当年宋提刑宋慈蒸骨验毒之法。奇哉怪也,水却是清白,不是黑青,难道这李玉昌果是自缢而亡。朕当时与临现场,觉得不可思夷。还是李太清一心为侄儿讨回公道,扑着大锅之前手抄热水尝之,叫道:里面有盐。朕亲自察查,仵作竟敢私做手脚,真是大胆至极。拖去打死,再换仵作。终于验明是中毒之死,而未毒之前遭人勒缢。严勘之下李玉昌三个长随一一招供,受了王申汉九千两银子杀害主人之事。而知县王申汉又买通知府王毂便不详加勘查,便定了自缢身亡,还有江苏巡抚汪日章都难脱干系,朕下令将长随顾祥、李祥和马连生就李玉昌冢前口剐之,知县王申汉处以死刑,流放汪日章等一干从犯配黑龙江服苦役。朕虽处决这一干人等,犹有不平,在李玉昌冢下写下悯忠诗,以示旌表,让人刻碑传扬天下,让世人以知忠臣孝子,人人敬,奸贼贼子人人恨!”

上官可情看着嘉庆皇帝坚毅果敢的神情,心想:他也许是个好皇帝,只可惜在有些人眼中他殊非圣明,似乎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让朝中奸党作乱;可是国家大事岂能儿戏,不经熟虑,便枉自行动,那样可是牵一动全身,危殆已及,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以向朝中奸党难,否则自身反受其害。嘉庆皇帝忽又道:“傻孩子,治大国如烹小鲜方是上上之策!朕本想向奸党,可是时机不到,纵然难也是枉然,反而打草惊蛇,全局皆输!”

上官可情道:“你身边不是有王叔舒尔哈齐可以佐助?”

嘉庆皇帝道:“不可以,只有缓而图之,水到渠成,也不急在一时。”

这时海面上朱世杰和袁承天座船皆沉于茫茫大海。嘉庆皇帝见状只有望洋兴叹,心中懊恼连连。上官可情安慰他道:“永杰,人之生死皆有天定,你也用不着自怨自艾?想这世上一日病死,无故而死之人何止千万,你又何必念念不忘?”

嘉庆皇帝却道:“世上之人各各不同,有人碌碌无为,与草木同生死,死不足惜;有人碧血丹心,忠义千秋,是为英雄!那么英雄之死另当别论!袁兄弟之与我犹胜当年汉帝刘欣之与董贤。朕能不伤情,袁兄弟一向孤高傲骨,不与凡尘同列,情性雅致脱俗,非常人可比也!朕念他飘逸绝尘,犹胜宋玉,是个不世出的人物!可惜今日一旦命丧茫茫大海,能不伤悲?以后那里寻英雄,壮志说天阔,睥睨天下,谁与当锋!君临天下,朕亦是寂寞无两!”

上官可情亦是无言,在想:如果有一日我不可以和永杰在一起,你定当寂寞难忘,因为这世上我来过,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可情和一个永杰,以后百年后再无此二人,那该当多么寂寞无聊!

当袁承天和采薇驾舟离岛之时,犹见杜纵横不可离去,他要守护帮主之冢不受他人践踏,可见其肝胆昆仑!采薇眼泪禁不住流下,喃喃道:“义父,采薇无能,禁不能守护你墓冢……”

袁承天道:“采薇姑娘,丘帮主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你的。你还要坚强活下去。”

采薇泪眼朦朦胧胧,看袁大哥那坚毅果敢的神情,心中一酸,竟而扑在袁大哥肩臂嘤嘤哭了起来,仿佛一个身世无着的可怜孩子。

袁承天也不好意思用手去推,任由她哭泣。忽然船舱进水,袁承天情知不妙,接着闻着火硝之味,暗叫不好,知道船上有炸药,待要离船已是晚矣,一声巨响,座船爆炸,碎屑纷纷入海。还好便在爆炸一瞬间袁承天抱起采薇姑娘纵身入海,所以并未波及。他已然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的繁文缛节,生死关头,求生第一。远处海面上朱世杰的座船亦是四分五裂,炸沉海底,生死难卜,只有听天由命。袁承天自是无暇顾及,所以也只有看着这位明室王孙自沉海底。他也只有自求多福。

袁承天怀抱采薇姑娘,两个人身子便沉,直向下沉去。还好袁承天脚踏海水,以力借力,身子上浮,伸头喘了口气。这时采薇咕冬冬喝了几口海水,头脑晕眩,眼前朦朦胧胧,仿佛只见海水,不见其它,头脑之中一片空白。袁承天虽武功在身,奈何海中不比平地,不能任意挪动,不一刻便劲疲力竭,只有任身体下沉,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此生完矣!还说什么反清复明,只不过清秋大梦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迷迷中,仿佛身上有什么东西托负二人在海水之上同行。袁承天还是内力尚强,努力收息睁开困倦乏力的双眼,很是吃了一惊,但见一只硕大海龟正托负二人在海面上前行,冲开波涛,划动四趾。它身前身后是四五只如它一般大的海龟护佑它前行。此时已是夜晚时分,天上星光闪烁,海水上下起伏。这个领头海龟便是当年袁承天在浮烟岛所救治的海龟,经年不见又长大了不少。原来这日月岛离浮烟岛也不太远。这些海龟在海中游戈觅食,不意见到昔日恩人,它便负他们二人脱离困境。

袁承天手拍打海龟的宽大贝壳,说道:“龟兄,幸好有你们相助,否则我和采薇姑娘便命丧海底。”

这只大海龟似乎听懂人语,便仰长鸣,声闻数里。这是它欢快的声音,表示快乐,因为见到曾经出手救自己的少年,只是现在他似乎多经忧患,明白生存不易,脸上少了稚气,多了忧患,多了沧桑,多了对世道??不平的感悟!

又到浮烟岛,景物依旧,只是让人徒增伤感。想像当初自已和袁枚袁帮主浮舟海上,壮志说天阔,意气风,谁知甫一上岛,便祸不旋踵,袁帮竟自身殒于此。自己也曾有意来此岛迎回袁帮主遗骨去丐帮,让他们自行安排,这样似乎有越俎代庖之嫌,可是谁教自己和袁帮主义气相投,又何必斤斤计较无谓的事情。

采薇姑娘悠悠醒转,只见面前一堆篝火,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原来火上烤炙鱼虾,让人垂涎三尺。只见袁大哥正背对自己,仿佛有着心事。她知道袁大哥一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有时如那《石头记》中的贾宝石,冥顽不灵,不通时务,而且倔强;别人看他不起他也不恼,别人奉迎他他也不喜!他厌恶所谓功名仕途,他喜陶渊明那般高风亮节,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千古风范!他有着先祖袁督师倔强的性格,不会曲迎奉事,折腰事权贵,对上不阿于奉迎,对下不横眉冷目。偌说世间那宝玉宝二爷是奇男子,袁承天亦不惶多让。他有着宝玉般地心思,天下女子冰清玉洁,所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山川灵秀,闺阁之中多出奇女子。采薇姑娘喜欢袁大哥一本正经说事,尤其在那宁古塔时说道南华真人说生死,让人直觉人生不过悠悠大梦一场,生不足喜,死不足悲,看透生死,参透阴阳,有始有终,方为人生大道!

袁承天听到身后声响,转头但见采薇姑娘怔怔然看着自己,脸上有悲,目中有泪,心想:大约她又想起日月岛今日被官兵炮弹轰炸复明社,岛上门人弟子死亡殆尽,可说复明社毁于一旦,怎不让人生悲。采薇姑娘这时也觉自己一时忘情失态,仿手捻衣角,低下头,脸不由红了起来。衣服已被篝火烘干了。袁承天见她低下头,知她心中有事。过了一会儿,说道:“采薇姑娘将来咱们回归中土,你作何打算。”

采薇姑娘闻言又是泪眼婆娑道:“还能怎样?……我一个弱女子?现在复明社没有了,义父也没有了,……我真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

袁承天心念一想:莫如让她去昆仑派,让师父收她为徒岂不是好?他将这想法说给采薇听,采薇当然答应。因为她内心有一个想:这样可以天天看袁大哥!能看到袁大哥,自己便欢喜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