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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玛伦匆匆扫过了这封军报,脸上闪过了一缕异样的神情,却因此刻由她执掌统率吐蕃的军队,很快将其中的惊愕给压了下去。
信中,小勃律国王大为惊骇地问及,为何在吐蕃的说法中投奔了李唐的钦陵赞卓,会突然自北部发起进攻。
葱岭和小勃律之间原本有一条天险屏障作为阻拦,名为瓦罕河。
因春夏季节河水会比秋冬季节水位更高,也就更加难以越过,所以在这五六月间,小勃律往往会将兵马从此地撤回一部分,让这些壮劳力投入到农耕之中。
他们的这个习惯对于钦陵赞卓来说根本就不是秘密,也让他选定了进攻小勃律的时机。
葱岭苦寒,昼夜温差极大。
除了在春夏季节水流较大之外,夜晚的雪山融水也会比白日里少很多,让这条瓦罕河变成一条缓缓流淌的银色长带。
正是在这样一个月色生寒的夜晚,那支由钦陵赞卓统率的精兵突然渡河而来,拉开了进攻的序幕。
小勃律国王怎么也没想到,他原本还在看着西北方向的战事发展,眼看大食撞上了铁板很是可笑,却会在突然之间变成了旁人的猎物。
钦陵赞卓的发难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以至于他根本没能来得及趁着唐军,不,应该说是现在的武周兵马渡河之时,来上一出半渡而击。
钦陵赞卓也丝毫没有在渡河之后有所停留,而是飞快地带兵直扑南面的连云堡而来。
在一番苦战,损失了千余兵马之后,直接夺取了这个小勃律联通北方的据点。
小勃律国王闻讯大惊失色,一面将国中的兵马召回,尽快重新建立北部防线,另一面则飞快地让人朝着吐蕃送信。
钦陵赞卓和吐蕃之间的关系,他还是清楚的,所以他可不会觉得,对方只是要突然再拿自己曾经的手下败将开刀而已。
相比于小勃律,钦陵赞卓最想要出兵征讨的,必定还是吐蕃。
他更知道,光是凭借着他自己国中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拦得住钦陵赞卓。
更可怕的是,在对方的兵马拿下了连云堡,得到了这个前头哨站之后,距离深入小勃律腹地不会太远了。
“小勃律的国王说,别看在连云堡和小勃律王都之间,还有一条坦驹岭作为屏障,但武周军队连自葱岭和瓦罕河越境都如此轻松,又怎么可能会被坦驹岭给阻拦住。”
赤玛伦望着下方的这些朝臣,出声问道,“诸位有什么看法?”
底下的吐蕃臣属有片刻的安静。
赤玛伦朝着这一张张心思各异的脸看去,猜也能猜得出来,这些人现在在想什么东西。
钦陵赞卓的名字重新在这里被提起,是个人都要重新在心里骂上芒松芒赞两句。
别管他是不是死得蹊跷,在方今的吐蕃生死存亡之际,他当年的决定所带来的后患终于真正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便让人再难去想起前者。
他们只会在想——
当年的钦陵赞卓还是吐蕃少有的年轻帅才,现在他却成了武周进攻吐蕃的第一把利刃,这都要怪芒松芒赞!
而钦陵赞卓的出兵,也正是映照了赤玛伦先前的猜测。
武周建国未久,却根本没有被国中的杂事牵绊住手脚,真的要对吐蕃发起进攻了。
说是大难临头也不为过。
“不说话吗?你们不说我可要说了。”
赤玛伦的目光一凛,“钦陵赞卓自西北越境,若要一路内寇,进攻我藏巴腹地,需要接连越过小勃律、大勃律、麻羌、羊同、象雄、叶如与如拉等地,沿途固然能边打边获得物资补给,但也很容易遭到各方围剿,只能充当一路偏师,不能算作主力。”
“以我看来,这其中必有声东击西之意,我等的戍防要点,依然应该放在北部隘口和西南径流之地。”
坐中有人当即出声问道:“那按照您的说法,钦陵赞卓进攻小勃律,我们就完全坐视不管,只等对方在一步步进攻中消耗力量,而后被我等包围?”
“当然不是!”
赤玛伦转头看去,回答得很是果断,“我只是说,西北生乱,必须有舍有得,不能影响先前的战况布局,可没说要彻底放弃这一头。”
她也不会忘记,从逻些城到小勃律的这一段路,虽然如她所说,需要越过这么多的部落,但这条路,早年间已被钦陵赞卓往来走过了数次。
其中到底从何处进攻能取得最有效的结果,往何处走能得到物资补给,钦陵赞卓必定心知肚明。
这沿途的羊同、象雄等部,也都是曾经被吐蕃吞并下来的,失去了自己的王权国度,却还在部落内部拥有一定的自主决断权力。
若是让钦陵赞卓找到和对方接触从中挑唆的机会,只怕在他深入卫藏四如腹地被包围之前,就能先斩断吐蕃的一侧臂膀。
赤玛伦绝不想在和武周太子交手之前,就先蒙受这样的损失。
不能让他有前进的机会。
“那么王太妃的意思是……?”
赤玛伦按在那封战报之上的手,有一瞬的用力,“我的意思是,放弃小勃律,将西北驻军全部调集到大勃律,将钦陵赞卓拦截在吉尔吉特河以西!”
这是用兵最少,而又最能拦住钦陵赞卓脚步的办法。
她绝不能让自己被西北战事牵绊住手脚,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一个取舍。
“我们的援兵抵达大勃律后,不管此时钦陵赞卓有无越过坦驹岭,都要以最快的速度烧毁大小勃律之间的河上桥梁。而后,我会对四如子民宣称,这是武周自葱岭吞并小勃律,为了防止我藏巴精兵发起支援烧毁的。”
芒协安巴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勃律的国王送来的求援信就摆在她的面前,但说出放弃小勃律的话,在赤玛伦这里,竟像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取舍在当下无疑是最优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