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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从的保护之下,在他们这边的兵甲筹备有方的阵仗面前,他要杀入内城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李贤不知道,自己的祖父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有过什么样的想法,但他知道,在自己策马又越过了一道宫门的时候,他先前的犹豫怯懦,都已先统统抛在了脑后。
上天也终究是眷顾于他的。
他们这边发难得太快,就连宫门的守卫都没能坚持多久,以至于当消息传到李治面前的时候,李贤早已在带兵杀奔而来的路上,根本没给他以从乱局中先一步撤离的机会。
当那位病弱的天皇被侍从搀扶出门的时候,也正是李贤带兵抵达殿外之时。
在周遭的灯火中,李治那张苍白面容上的惊愕和愤怒,都原原本本地落在了李贤的眼中。
可在这份帝王怒火面前,李贤又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现在是他坐在马背之上,是他手持着弓箭,也是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他的父亲。
更可笑的是,围绕在这天子寝殿周遭的侍从是不被允许佩戴弓箭的。
这原本是为了防止天子遇刺而做出的保护,现在却无疑是成为了李贤勒马在此毫不退让的底气。
在与他相对的那一边,李治却只觉自己的眼前,灯火、月光以及人影全都在颠倒旋转,连带着那个传入他耳中的消息一并,都变成了一种不真实的梦境。
他方才在被人匆匆唤醒之时,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人在跟他开玩笑。
可偏偏就连战马的嘶鸣之声,都在不断地往他的耳朵里传,又如何有可能作假。
这都是真的。
他以为该当在接回来后洗心革面的儿子,非但没有感激于自己对他的保护,也没有对于先前所犯错误的反思,更是在今日直接来上了一出带兵逼宫!
昨日他听韩王旁敲侧击地问及李贤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太子的位置上,他还以为,那是他对李贤的态度太容易造成什么人的误解。
哪知道,根本就是这些宗室起了反心!
就算李唐的父子不睦乃是常态,李治也从未想过,他居然会在缠绵病榻之时,遇上这样的一幕。
他甚至想过安定有可能会在权势无法再进一步的时候逼宫,所以紧急将王方翼调到了面前,却何曾想到,先一步干出这种事情的,居然会是李贤。
是这个在他看来最像自己的孩子。
“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治厉声怒喝。
搀扶着他的侍从完全能够感觉到,天皇陛下的手在此时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他在此时站稳在这里。
而不是被此刻激烈上涌的血气给直接刺激得晕倒在当场。
李贤攥住缰绳的手有刹那的收紧,在这个父子对峙的场合中,也难以避免地在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忍,但……再如何不忍,他现在都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这里的。
绝不能被喝退了回去。
他便同样高声做出了回复:“我想要父皇看看,我比旭轮更适合坐上皇位,想要您将皇位传给我。”
听到这个答案,李治的面色好一阵的扭曲:“你有什么本事当这个皇帝!”
他在做太子的时候被俘,尚且要被以最快的速度废黜,更别说是去当皇帝了。
他以为李贤应该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回到洛阳后是这样的表现。
哪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有什么自知之明,而是——
而是在这里等着!
或许是因为头脑的眩晕,在这一刻,李贤回话的声音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如何没有这个本事!”
李贤愤然,“父皇您看重的那个继承人还远在千里之外,我却已经有了这个掌握宫城的资本,杀到了您的面前!这就是我的本事。”
“荒唐!若是这都叫做本事的话,恐怕放条狗在这里,也能被这些宗室拥戴着冲进来。”
李治朝着出声的方向看去,只觉这个抢先在他前面出口的怒斥,比任何时候听来都要像是天籁。
只因说出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宫人簇拥之下抵达此地的天后。
李贤无暇去想,为何在这等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明明不是被当先选中目标的天后,竟然没有直接先逃出宫城,以召集更多的人手,而是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了这里。
他也更没能在这昏昧的夜色之中,当即留意到天后的随从都带着何种防身的武器。
他看到的只是那张多年如一日威严庄重的面容,在此刻朝着他露出了鄙夷之色。
方才那句由远及近传来的声音,更像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李贤心中愤懑的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在他好不容易才从铁勒活着回到洛阳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有母亲因安定而骄傲的表现,而从无一点对他的关爱,就仿佛他打从当日带兵离开长安开始,就已不再是母亲的儿子了。
就连现在,明明他已抢先一步,占据了上风,也根本没能让母亲为他感到骄傲,只当他是个谋逆之人。
“阿娘何必如此!”
李贤耳闻后方的两方交战之声越来越轻,深知这正是自己这边占据上风的征兆,更觉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将话给说出口。
“我和旭轮,不,应该说还有阿姊都是您的孩子,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成为最后的赢家都不会影响到您的地位,您为何非要搅和进来,让我们彼此难堪。”
他遥遥望着母亲的方向,面颊死死地紧绷着,“难道您真的要看到,一个无心皇位,或者一个会让大唐纲纪大乱的人坐上天子之位吗?”
“那您也未免太偏心了!”
好一个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