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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让人不曾料到的是,在大非岭中,钦陵赞卓选择了直接退出,以免落入唐军的陷阱之中,也意在让更多吐蕃士卒全身而退。
在此刻,他却一改此前的弱势逃窜,选择了——
前进!
在营地之中已完成整装备战的吐蕃精锐,在越过了此前用于阻挡唐军的屏障之后,直扑唐军结营的中军而来。
换句话说,在这个必欲破局的当口,钦陵赞卓打算冒险来上一出擒贼先擒王。
而他的目标,正是那位唐军的主帅。
在眼见这出惊变的瞬间,李清月既觉钦陵赞卓此人绝不认输的种种战略当真有本事,却又真是要被这家伙给气笑了。
怎么,当年她来吐蕃作战的时候还只是个孩子,所以将绝大部分的任务都交托给了下属来做,现在这个混账还真觉得她就是个容易被抓获的软柿子不成!
不过倒也无怪乎钦陵赞卓做出了这个抉择。
吐蕃兵马在山口扎营仓促,唐军作为先前得胜的一方,在大非川的草甸之上又如何不是。
他既已选择了攻其不备,也势必要利用这个唐军得胜后的心态,便无妨让这场夜袭再多起到一些效果。
吐蕃精骑的利刃在越过营盘沟壑的瞬间,在周遭灯火的照耀下闪过了一道道的寒芒。
钦陵赞卓也一改此前的逃窜,拿出了身先士卒的架势。
然而在他抵达中军大营,见到那位被保护在重围之中的唐军主帅之前,他先看到的,是全身披挂的安定公主手持长戟,毫无一点回转余地地将一名吐蕃骑兵横扫马下。
营地内骤然大亮的火把簇拥下,这位李唐的公主已非他当年所见到的幼童模样,而是一员文能筹谋战局武能征伐天下的虎将。
重重辉光倒映在她那双璀璨异常的眼睛里,化为了一抹睥睨天下的流彩。
她甚至没给一点两军相会的叙旧机会,已拍马上前直取钦陵赞卓所在之处而来。
连带着身后的精兵亲卫一并,形成了一道回击的劲芒。
但在这柄画戟起落之间,谁都能看得出她的那句潜台词。
谁若是胆敢小觑于她,只怕是要吃大亏的。
而首当其冲的,正是想要斩将夺旗的钦陵赞卓。
“走!”
钦陵赞卓高呼了一声。
袭营既然不成,他便绝无一点非要在此地停留的意思。
可他是想走了,李清月又如何想要将他放走。
自她身量渐长,能挥得动马上长兵以来,她便再未只将此前苦练的箭术作为自己的杀手锏。
当日大贺氏在辽东发起叛乱的时候,她能直接亲持刀兵冲杀在前,今日,也自然能给钦陵赞卓以一记迎头痛击。
倘若有人能自灯火交错的光影中,将这攻守转变的双方都看个分明的话,便不难看到,那匹为安定公主所驾驭的青海骢正值体力巅峰之时,在直追钦陵赞卓而去的速度中,显出了远比其他骏马还要强横的表现。
更是在须臾之间,就已载着自己的主人直取敌将而去。
与这位吐蕃主将同行的士卒,有的还被唐军拦截在外侧,遭到了阿史那卓云自侧面的包抄,一并杀入营中的,也被李清月亲自训练出的亲兵给阻挡在了外头。
故而当那杆画戟斜拍而下的时候,在钦陵赞卓的身边已无几个能做出阻拦的人。
他也有些骇然地在数次兵刃交击中意识到,这位唐军主帅何止是在一个照面之间表现出了真正的武将气度,也有着完全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猛将的臂力。
画戟尖端的弯钩如月,裹挟着雷霆震怒之势插入了他的防守缝隙之间。
也就变成了,对他而言避无可避的一击。
但这一戟确实砍中了东西,砍中的却是被钦陵赞卓拔刀激怒而转头的马匹。
钦陵赞卓心中痛惜至极,却也必须承认,那双已然近在咫尺的眼睛,很有可能也促成了他在此刻的应变如风,让他哪怕是为了与这名对手再交锋几个会合,也必须在今日活下来。
趁着那杆长兵与坐骑纠缠的须臾,他已快速跳上了随行亲卫的那匹马,又借着身边死士终于有机会做出的救援,快速地朝着重围之外杀出。
只是这杆画戟,虽未能夺取这位主帅的性命,却在这纵横捭阖的劈砍之中,将数名吐蕃精锐斩落马下,也根本不曾停留多久地便已朝着那试图聚拢部众撤离的家伙而去。
夜风吹得人面上生寒,也让李清月的面色如同覆盖了一层薄雪。
眼见前方的身影正在与其余袭营部众相聚,以她先前的耽搁很有可能根本来不及追赶上去,她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手中的长戟甩进了一名拦路士卒的胸膛,又快速自手边抽出了弓箭,于战马疾奔中弯弓搭箭。
弓弦的紧绷只维系了一瞬,那支长箭便已脱手而出,朝着那同样在疾行的身影而去。
这一次,钦陵赞卓根本没能来得及将其躲开,就已被这一箭穿入了后心。
箭矢入体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眼前一黑。
只因这一支箭,简直比起藏原上最为出色的射手还要精准上数倍,正好射在了他此前中箭的位置。
在他仓促回头之际,只看到那位安定公主的身影被裹挟在夜幕与火光的交界之中,而那支自她手中发出的利箭,正是撕开破晓的利刃。
他该当感到庆幸的。在他倒下去之前,他换乘的这匹马已将他送到了外围士卒的面前,让他们得以接续上来时的计划,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要将他送回到那山口大营之中。
毕竟,这些士卒是知道的,在他们今夜发兵袭营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件任务正在进行之中。
而那件事,应当已经成功了。
他强撑着一口气,在彻底越过了那营寨栅栏后,方才陷入了昏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