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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陵赞卓最后朝着城头看了一眼,见同样出自噶尔家族的副将正以老练稳重的神情朝着他颔首致意,对于对方能否代替自己守住此地,再无任何一点怀疑。
总归他给对方留下的指示也并没有多复杂,归根到底只有那一句,不论外头有多少人围堵他们的大营,他都不许擅自做出反击的举动,只等主帅带领的这一部兵马折返,方能出营。
在此期间,也绝不能让乌海、柏海两处大营被唐军夺走。
凭借着他手握的兵力,这一点应当不难办到。
而他钦陵赞卓当下要做的……
“我们不是要往大非川方向去吗?”
在跟随钦陵赞卓行出一段后,跋地设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现在进发的方向有些不太寻常,并不是直接往东去的,而是往北去的。
“谁告诉你,我们此次出兵是要去碰一碰唐军的前部精兵了?”
钦陵赞卓一改此前的沉吟,在话中的杀机毕露,“我们还取西海都护。”
“这……”
“若不想在唐军主帅到来之时还要面对三面合围的局势,就必须先打断唐军一臂,我这个说法有错吗?”
跋地设一滞,“没有。”
不仅没有,可能还应该说是很对。
西海都护的守军应当绝没有想到,在吐蕃先行出兵失利又折返的情况下,居然会再次发动重兵扑向这唐军一臂,仍旧想要先除掉这方弱旅。
更何况,他们此次不是从柏海出兵,而是乌海,从此地北上直扑都兰,能直接绕过此前的河流防线。
想到他能先除白兰羌立下一功,后协助大帅攻破西海都护府再立一功,跋地设便觉得不能直接和唐军两方对垒的不快,都已全部被他抛在了脑后。
只是让他不曾想到的是,当他们刚入北部山岭不久,钦陵赞卓便让人停下了脚步,探查唐军的进一步动向。
在获知唐军并未对这路进攻西海的兵马做出夹击拦截,而是先进驻了那禄驿,随后又调集了两万精兵前来会合,随后合兵朝着乌海大营方向而去的时候,钦陵赞卓的目光微动,下达了新的指令——
全军掉头,转道大非川!
在奔马疾驰之中,跋地设清楚地听到了主帅的声音:“你不是一直想打一场决定胜负的大战吗?”
“唐军十万人中至多只有半数精兵,现今已出动四万直逼乌海,余下在大非岭后方的最多只有两万。”
“若不能瓦解唐军的后援军备,我们耗不起,只能先取其粮草。”
呼啸的风声中,钦陵赞卓的声音依然显得无比果决,跋地设便顾不上面上的霜冻,匆匆问道:“可若是唐军放弃进军乌海,回头对我们发起拦截呢?”
钦陵赞卓纵马而前的脚步没有须臾的停留:“所以我说,将你此前还未用上的蛮劲都给我用在这里。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得手!”
那位大唐的安定公主打了太多场直捣敌营、中道截击的战事,此次又是手握此等兵力在手,更有可能选择先与吐谷浑和西海唐军联手拿下乌海,再对他钦陵赞卓来上一出包抄。
但也说不准,她会选择直接回师,先解决这一路佯装进攻西海,实则要取唐军后路的吐蕃兵马。
所以,他必须要动作足够的快!
快到在达成了他避实击虚的目标之后,还能及时从青海湖畔撤离,要么杀入西海都护的境内,要么南下翻山进入吐谷浑。
总之,只要能避让开唐军的主力,他的这次直取后路,就能大大挫败唐军的士气,也给这场此等人数下的对敌制造出有利的条件。
这些随同他出战的士卒显然也被他在这寥寥数句中所勾勒出的前景所吸引。就算有先前一出看似无用的绕路,在此刻的南下袭掠中,也分明有着拧结在一处的高涨士气!
这样的一路兵马,势必能够给落在先头部队之后的唐军以一个绝对的惊喜。
当包裹着青海湖的那一段大非岭轮廓已渐渐显现在钦陵赞卓的视线中时,他只剩下了一个担忧。
在他这位主帅并不在乌海大营之中的时候,他那位同族到底能否守住营垒。
在这半月的探查与往来调兵中,藏原还未进入四月,对于防守方来说依然有利。
尤其是他的部众还有此等稳固的营盘协助防御,还能借助乌海周遭的地形牵绊住唐军的手脚。
而不像是在他面前的场景一般。
山岭前的最后一段平旷原野根本拦不住他们藏巴大军前进的脚步,只需要越过最后一道屏障,就能出现在他所选定的目标之前。
按说,只要那位安定公主没有什么神兵天降的奇招本领,他根本不必担心于此事。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心中有几分不安。
事实上也正是在他纵马摧毁了唐军设立在山前的哨站,直入大非岭的时候,唐军合兵在一处的四万人已抵达了那乌海城下。
牢记钦陵赞卓嘱托的守将并未做出出城应战的行动,而是再度下令,让留守士卒都打起精神来,随后亲自登上了城楼。
或许是因为吐蕃兵马的严阵以待,让这些远道而来的唐军同样没有选择直接发起进攻。
这位守将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还得夸唐军一句礼数周全,只因他随即看到一员唐军士卒手掣旗幡行到了城下,声称他们那边的将领想要在两军交战之前,和他们的主帅见上一面。
他高声回道:“我家大帅说了,既是两军交锋,就实在不必叙什么旧情了,直接在战场上见真招便是。”
那士卒仰头:“看来,吐蕃的钦陵将军是不在军中了。若是他还在此地的话,绝不会避而不见。”
守将面色一沉,下意识地将目光朝着远处李字帅旗之下的那道身影望去,不知这士卒的这句话,是否正是出自那位李唐公主的授意。
他也不敢确定,被对方推断出的这个结论,又会不会让对面寻到什么可乘之机。
但想到他面前终究还有这道坚固的城墙作为屏障,他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因为这句话而心慌。
不错,就算被他们看出了大帅不在此地,他们现在也已来不及掉头做出拦阻,胜算到底在谁那一边还不好说呢。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前来发起邀约的小卒会在离开前又多说了一句:“还有,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