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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定突厥、薛延陀之功!”
这是一份对于臣子几近顶峰的优待。
也给英国公的人生给出了一个有始有终的定论。
但英国公李勣又显然配得上这份殊荣。
当李清月带着李长仪走出英国公府的时候,周边的里坊内已经响起了数道哭声,正是为这位国之栋梁发出的。
想到方才英国公那句“公主易得,良帅难求”
的话因说出得过于用力,被站在屋外的她听了个正着,李清月便觉得,自己的眼眶也不免有些发热。
“阿姊,你别哭。”
太平努力踮起了脚,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像是想要凭借着这个动作安慰她。
李清月将眼泪含了回去,“我没哭,我就是有些伤感。”
她故作沉稳地接道:“……这是成年人的伤感,你不懂。”
她必须承认,自己在对英国公的答复中对他有所诓骗,但这对他来说,应当已是最好的答案了。
但也正因如此,这份知遇之恩与成全之礼,才让她觉得好生动容。
“我怎么不懂?”
太平瞪大了眼睛,“你这明明是成年人的口是心非。”
她小声说道:“不过其实你哭了我也不会笑话你的,我刚才看到阿耶也哭了。”
李清月摸了摸她的脑袋:“是啊,他也哭了。但哭完了,这就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时代了。长仪——”
太平忽然听到姐姐不喊小狼,而是正儿八经地喊她的名字,还愣住了一刹,便听她接着说道:“你我,便是这该当努力的一代新人了。”
李长仪年纪尚小,却并不难听懂,这话中的分量好生沉重。
第208章
在重新坐在姐姐的战马上回返蓬莱宫中的路上,李长仪还在想着这句话,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一些她现在还不能明白的寄予厚望。
“别用你这小脑袋瓜胡思乱想了。”
李清月伸手将她的脑袋揉了揉,让李长仪当即伸手抱头,愤怒地回头试图瞪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种镇压可能是在她有记忆之前就开始了,这才形成了一种过于熟悉的反应。
“阿姊,我七岁了!”
“我知道啊,要不然我怎么会带你来这里。”
李清月叹了口气。
不是这个年纪,她都怕这种情况会给小孩子带来心理阴影呢。“不过……明日你就自己在宫中好好进学,我这几日应该都陪不了你了。”
英国公猝然离世,虽因此前便身体不佳,但上有陛下这个病体抱恙多时却还续命在此的案例,就算是司礼官员也不敢真将英国公的丧仪筹办起来,免得被说成是对英国公的诅咒,所以接下来要忙碌的事情着实不少。
而既有天子下诏声称要亲自登楼相送,又要百官一并送行,那么此刻正在受灾最重的雍州巡视的天后便该当尽快回返。
英国公府子弟因守孝之故即将各自丁忧,也需尽快有人填补上空缺。
更麻烦的是,当李清月领兵还朝之时已入十月,谁也没料到,极端的天时居然会再次降临,早前刚经历过旱灾的数州忽然又生大雪,短短数日之间,已在平地累积三尺有余。
这个突然到来的雪灾非但没让人看到瑞雪兆丰年的希望,反而在须臾之间,便对这些饱经旱灾苦难的百姓,又给予了致命一击。
若说旱灾是让他们无力在今年累积足够的食粮与财富,但尚有余粮之人还有机会勒紧腰带生存,这场暴雪却是根本不给人以活路了。也给前脚还在赈济旱灾的队伍带来了新的麻烦。
当李清月在将太平送回寝宫,转道紫宸殿的时候,便见同样从英国公府中折返回宫的李治正在提笔失神。
也不知这份迟疑落笔,到底是因英国公病故,还是因为再度堆到案头的急报。
听到安定到来发出的声响,李治这才回过神来,将笔搁置在了一边。“你来了。”
李清月答道:“我见阿耶精神不振,自然该当前来探视。阿耶的身体本就不好,还是不该让自己负累过多,伤及己身。”
李治并未立刻答话,而是怔然地望着前方。英国公在临终之时所说的“公主易得,贤帅难求”
,以及英国公本人的离世,都促使他不得不收回此前暗中与之商议的一个打算。
但就算他已不再考虑此事,也知道这道消息其实还并未被皇后与安定本人获知,在眼看对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李治还是不免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甚至在眼看她选择先将年幼妹妹送回去的时候,只觉松了口气。
可她又已在随后站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过分年轻有为的女儿,在六年的时间里虽未再度达成什么灭国的战绩,却显然成长得越发出色了。甚至当她站在跟前的时候,也自有一派迎面而来的生命力与上位者的威慑。
若非她只是个公主而不是皇子……
他愣神之间,已听女儿继续说道:“英国公也算是安享晚年、高寿而终,虽未能得见吐蕃等地平定,总算也看到我大唐正值蒸蒸日上,他与阿耶更是君臣相得的典范,势必会为后人所铭记。此为喜丧,您该当为他高兴才是。”
“待服丧期满后,阿耶也必定不会苛待英国公府子弟,届时还有一番重叙君臣之情的美谈呢。”
李治摇头:“你倒是会安慰我。但就算是喜丧,想到此后便又少一位长辈在侧,朕便心如刀绞。”
他的声音在说到这里时,断续了一刹。
自李清月的角度望去,他此刻的心痛确实不加作伪,只是这份情绪好像并不仅仅是因英国公而起,还因贞观老臣的陆续病故,让他想到了其他的故人。
只是此刻在他面前的到底是女儿而非皇后,才让他并未将话尽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