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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穿成武则天的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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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10(第25页)

在李清月虽比之前多了些凛冽,但依然沉静且善意的目光中,李勣可以确认,对于这样一个问题,她并非全然不曾想过,更没打算在遇到这样一句质问的时候以逃避的态度来应对。

李清月有片刻的沉默,用与问话之人相同的低声答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仅靠着模仿前人的路取得成功,尤其是站在这样的位置上。”

“我只能告诉您两句话。”

“一句是,我既然想做到更多的事情就必须有更大的权力,但这个权力,我的父亲会给太子阿兄,却不会给我。这一点,在这数年间有目共睹。”

无论是李弘可以轻易获得诸多只有太子才能得到的人脉,还是李贤李旭轮都可以凭借着皇子身份拿到高官厚爵,又或者是她的军功封赏总需要有一番降低戒备的言论才能落成,都是英国公亲自看到的景象。

“另一句是,我想做到青史留名,我也自恃自己有这个本事能做到,既要救民于水火,自然要能者居上。”

李清月顿了顿,“这后面这句话,我其实不该同您说,但好像又必须和您交代,毕竟在乾封元年之后您就是我兄长的老师,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您都有做出评价的资格。”

李勣有片刻的恍神,忽然又问:“那若是陛下还不愿意将其给你呢?”

李清月没有犹豫,“那就是泊汋那处封地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毕竟,为何自前朝开始,中原便将高丽视为心腹大患,英国公应该知道其中的缘由。”

李勣眉头一挑:“怎么?……你说的自己不会走太宗皇帝的老路,就是这个意思?”

她从外面打进来的话,还真不能算是玄武门之变的翻版!

然而在这样严肃的问题面前,李勣却见李清月忽然摇头笑了出来:“不,我方才那话不过是下下之策而已,也只是想同您说,我已手握一条兜底办法,最多就是乘桴浮于海罢了,但事实上,我远不需要到这样的一步。”

“若我当真因一时之气,自辽东纵兵深入中原,再如何有救世之才,也抵不过在反叛之时害苦的沿途百姓,那我也没这个脸面在英国公面前说,我比兄长的本事更高了。”

当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在这双幼年早慧,少年老成,如今更显灼灼风华的眼睛里,李勣很难看到自己的剪影,而是看到了很多更重要的东西。

以至于在这样的对视后,李勣先一步发出了慨叹,仿佛也像是个败退下来的信号:“是啊,你确实比你兄长要强。”

若是大唐正值鼎盛,李勣觉得李弘倒也不失为一个守成之主的好苗子,毕竟他确实替他的父亲处置过数次政务,也一次比一次表现得更好,起码,若是让人评价太子是否贤能的话,绝不会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从总章年间开始就仿佛陷入风雨飘摇境地的大唐,又让人觉得,光只是如此的话,恐怕并不足以承载起天子的位置。

而当今天皇陛下的身体时好时坏,被迫在两年前铤而走险选择了放血疗法,虽然有幸从中熬了过来,甚至还让身体好转了些许,但谁也无法保证,当下一次还遇到这样的危险处境时,还能康复过来。

可李弘现在所能做的,还只是代替天子释放囚徒、在天子以减少膳食之法为民间祈福后负责上奏请求复膳、主持祈雨祈晴的仪式,还有参与进救灾抚民的行动之中,好像都还未免处在一个,被动且流于表面的状态……

只是想归这样想,当李勣在这一番两厢沉默的思量中再度开口时,却是问道:“小将军这般据实以告,难道就不怕我禀明天子吗?”

李清月摇头,“连您都觉得我是不该如此作答的,我阿耶难道会觉得我有胆子做出这样的悖逆之举吗?”

李勣一噎,不得不承认,这番本不该发生在此地的交谈,就算真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会是如此。

但也正因李清月这句对分寸的拿捏,让李勣越发确信,身处大唐风云中央的十七年,对于寻常人来说只是个优越的成长环境而已,对于安定公主来说,却是飞速成长的十七年。

她如今的底牌,可能远比他所能想象的要更多。

他又忽听李清月柔和下了语气,“当年我阿耶想要立我阿娘为后的时候,英国公告诉他,这是他的家事,不必让外人来裁定,今日,我想您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插手家事。”

这是英国公的做事准则,也是对李清月来说,最为有利的一条说服他旁观的理由。

这个本已接近极限的长者口中喃喃了两遍“家事”

后,忽然露出了个稍显释然的笑容,“你说得对。”

他不会插手未来可能发生在太子与安定公主之间的夺位之斗,只会为了他英国公府的将来,在其中结一个善缘。

只是当目送着安定公主起身离去的时候,饶是她已明说了自己和太宗所要走的路不同,他还是难免在这道挺拔的背影中看出了几分承载江山之重的潜质。

而这样的一份潜质,他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当英国公病势愈重的消息令天子摆驾到来的时候,李勣听着外头好像已变得有些模糊的声音,在心中愈发明确了自己将要做出的决定。

或许是因此前和安定公主的一番交流已耗尽了他太多的力气,当李治抵达病床前的时候,他已很难再坐起身来,在平躺于榻上之时,也愈发有了一番日薄西山之态。

李治坐在了床边,低声问道:“英国公还有什么想同朕说的吗?”

又一位长辈的即将离世,对他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打击。

昔年英国公是并州大都督府长史,他李治则是以晋王身份遥领并州大都督,算来竟是已有四十年的时间了。

这是一份从李治幼年时候便结下的君臣渊源,也在这四十年间从未因矛盾而变质,到底有多难能可贵,简直无需多言。

可如今这张尚有几分血色的面容之上,已是一种更接近回光返照的模样。

又眼见英国公依然在以一个看待晚辈、看待天子的纯正目光望向抵达病榻前的他,李治几乎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李勣颤声答道:“有些话我应当不必向陛下说了,您已是一个合格的天子,无需我来指手画脚。”

“英国公何必如此说……”

李治下意识地握住了英国公的手,便发觉这位老将军早年间久经战场的磨砺,让他纵然到了生命的尾声,还依然在手上力道不小,甚至以另一只手拍了拍李治的手背,仿佛是对他做出了一番安慰。

“陛下,我只有两件事想说。”

李治哽咽:“你说。”

“一件,是希望我的身后事一切从简,如今天灾横行,实在不必再多生事,便如陛下早年对我的允诺一般让我随葬昭陵,便已足够了。”

英国公说到这里,语气已有几分虚弱,但大约是因为后面的那一件事对他来说更为重要,他阖目休养了一阵精神,这才以更咬字清晰的方式开口:“早年间,先帝曾经对我有一句评价,他说我与江夏王不能大胜,但也不会大败,乃是稳中求胜之将。”

“我追随先帝平王世充、灭刘黑闼、攻窦建德,先后出征东突厥、薛延陀,所经战事中的表现确如先帝所说。比起天下名将,我的天赋并不出众,但胜在有识人之明,和对士卒优待之心。”

“您太自谦了。”

李治心中暗叹了一声。

父亲对英国公的这句评价,哪是对他能力的贬低,分明是在将他和彼时恃才傲物的薛万彻相比,比起不能大胜必然大败、性情极端的薛万彻,英国公才当真是他李唐的栋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