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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心压低了些音量,“我听闻早年间右相因将女儿嫁给冼夫人与冯宝曾孙,上柱国冯盎之子,收受了丰厚彩礼而颇受诟病,自贞观二十三年冯盎病逝后,朝廷又将岭南诸郡划小,分封冯盎诸子,也有削弱冯氏之意。这两个原因,让我原本并未打算接触他们。但听闻许夫人与她父亲的有些习性颇为相似,比如精通敛财之道,又与其夫婿并无不睦,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她的语气轻快了起来:“我赌对了。她人在边陲,却还知道些关中变迁,听我说起是为公主通信泊汋与熊津求索信鸽豢养之法,又欲将部分辽东新米售往此地,便为我牵线了一位崖州的商人。”
“之所以选崖州,是因为按照许夫人的说法,比起广州一带的本地商人,反而是崖州那边养出的信鸽在跨海飞行上的本事更强。”
“至于这只雏鹰,”
澄心摸了摸笼子,“便是这出买卖的额外馈赠了。他说,据说这鹰若能训练得宜,既能用于协助捕猎,也能用来送信。我想公主应当喜欢,便还是接下了。”
李清月的唇角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澄心显然很明白她的喜好。
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战马她喜欢,战鹰自然也喜欢!
这只飞鹰通身白色占多,在此刻分明有些不忿于居住笼中,却因身处陌生地界还在四下观望,虽然看起来正处幼年,但还有着未曾被驯化的野性,比起等闲雀鸟确实更讨人喜欢。
不知它飞起来的时候,能否有“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
的潇洒。
李清月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将这只飞鹰新宠送到内殿去,又道:“说说其他的吧。那训鸽之法等到明年去辽东慢慢测验,至于许夫人那头,或许往后还有往来的机会,你的这次登门决定没什么错。”
广州远在千里之外,澄心没这个时间让航船往返来征求她的意见,势必要做出些先斩后奏的举动。
既然带回的结果并没有出错,那么过程如何便不重要了。
不过说到这岭南冯氏……
李清月暗忖,大唐显然是对其盘踞一方的影响力相当忌惮,才想出了以小州分大州、兄弟各自任职的方式将其瓦解。
到了数十年后,便只剩下了冯盎的曾孙高力士还能在唐书之上留下一笔,也难怪许夫人要考虑转向经商,从而避开□□。
要这么算的话,这笔买卖还有得做。
她在心中快速思量,已有了几分计较,就听澄心继续说道:“卢主簿说起的白桐木曾记载于《广志》之内,也确有其物,当地偶尔将其称为木绵,木绵所织布料名为白叠,曾作为岭南敬献于京师的贡品。另有一种更近草绵的作物,经由海路传到了广州,也在市面上能见到,纺织出的布料被称为广幅布,算起来也有数百年历史了。这种草绵还有个名字,叫做吉贝,听说是印度梵文的叫法。就是这个了。”
因殿中气温和暖,澄心早将自己此前穿在外头的袄衫给脱了下来,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将其递到了李清月的手中。
这份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手感,让李清月当即意识到——
这是棉布!
在这件衣服内填充的,也不是辽东常用的草絮,而是棉花!
哦不对,唐代还没有“棉”
这个字,租庸调中的“绵”
多指的还是桑蚕丝织品,确实以白叠布与广幅布更适合作为它此时的名字。
若按照棉花的发展来看,经由海路传到广州的棉花与经由丝绸之路传到陇右与西域的棉花,都是亚洲棉。
可惜啊,要到宋元之时,它才会逐渐流行起来。
李清月摸着手中的棉布,终于有了几分自后世之人看来的熟悉感,眼神中满是意动与慨然:“此物在岭南种植得多吗?”
澄心摇了摇头,“不能算多,起码没有形成风行一时的产业。”
见李清月有些好奇地看来,澄心解释道:“一来,大唐律令,租庸调收取的乃是实物,又从未将广幅布列入其中,自然也无法有明确的规则转换为货币。那些还需种田营生的人一般不会选择种植此物。”
李清月颔首,官府规定摆在这里,种棉花未必能换来足够的粟米,用来缴纳租庸调,那便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举动,确实很难扩张种植范围。尤其是对寻常百姓来说,风险太大了。
但要在租庸调的规定中加入此物,对于身在关中、对此物知之甚少的大唐朝廷来说,又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这简直是陷入了死循环,难怪传播不起来。
“二来,白叠与广幅布的价格都不低,但对穿得起此物的人来说,身着丝织品更能彰显身份,至多就是在冬日的时候更换此物防风,往自家田地里少量种植也就够了。”
李清月若有所思:“算起来广州等地的冬日也不冷,还未必有那么大的防寒需求。”
“是这样。”
澄心点了点头,“三来,便是因为此物并不太容易纺织,比起丝、麻更难处理。我手上的这件还是许夫人所赠,也能看出制作上的粗劣,富贵人家便不会觉得,此物能取代蚕丝布的地位。”
有此三条劣势,足以将这草绵吉贝卡死在广州境内了。
“但要说它的优势也毋庸置疑,”
澄心指了指屋外的方向,“这关中的寒冷便能在此物的庇护之下抗过去,更别说是辽东的严寒。比起兽皮,竟然还是此物的御风防寒效果更好,也更为轻盈得多。”
“所以我还是先带回了一批广幅布与吉贝,留待公主处断。”
李清月陷入了沉思。
棉花虽好,也已摆在了她的面前,但澄心也将其弊病说得很明白了。要她看来,恐怕还不仅仅有这三条弊病,还有此时的棉花未必有被驯化到适宜于中原全境的气候,让其能传播的范围更小了些。
好在,随着阿娘真正凌驾于朝堂众臣之上,几乎比肩天子,在租庸调上做手脚这件事,倒是在近年间有了可行性。
当然在此之前,还得解决些问题。
她问:“你去广州有无考察过,若要在当地租赁田地需要花销多少?”
澄心没有犹豫地答道:“不只是广州,附近的冈州、恩州、循州等地我都有让人去探听过,将其记载了下来,比起贸易发达寸土寸金的广州,公主若想尝试租地种植此物,不如选在与广州毗邻的另外几州。”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