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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住了脚步,觉得眼前的情形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而他随即听到的那句话,更是让人如遭雷击。
“不能打了,我们都被禄东赞给骗了!”
这位白兰羌的部落族长一看到这还未结束的战事,只觉自己这几日间受到的惊吓和辛苦总算有了意义,只恨不得让自己的声音能令所有人听到。
起码此刻,他这声嘶力竭的呼喊,就落入了迎接队伍的每一个人耳朵里,“禄东赞骗我等全力出兵,却没说自己的两万援军已被唐军杀了个干净。”
“什么?”
老族长伸手往后一指,“你们看到后面的队伍了吗?那是唐军!是唐军啊!”
唐军来了!
这些比禄东赞走得更慢却也更稳的队伍,不是要和吐蕃联军一起攻伐前方防线的盟友,而是大唐的军队。
他们的到来,意味着联军此刻面对的,正是一出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
前方的吐谷浑兵马孤注一掷。
后方的大唐将士蓄势待发。
禄东赞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样的情况?
作为掌控全局的指挥者他一定知道,但他依然选择了冒险进攻,让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吐蕃的兵马更多,足以攻破吐谷浑的防守,将这块肥肉完全吞吃下去。
一想到这里,芒邦氏也再无法掩饰住自己的怒火,带着人就冲到了禄东赞的面前,“若真如此的话,我们也想要一个解释,为何东女国的人会在吐谷浑守军的旁边!”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唐军来得太过出其不意,他们又正好慢了一步,没能以更快的速度杀入吐谷浑的腹地之中,才让局面变成了今日这样。
但好像越是这等异常危急的时刻,禄东赞的头脑也就越是清醒。
透过庇护于他身边的士卒,禄东赞朝着这一张张怒容满面的脸看去,冷笑了一声,“那诸位现在想得到一个什么答案呢?”
他说话之间,已抬手做出了号令,令前方进攻的吐蕃精锐尽数撤了回来。
作为统帅的禄东赞本就站定在距离那方防线数百步之远的位置,除非吐谷浑兵马放弃屏障的保护冲下山来进攻,否则他所在的位置便是安全的。
而对于南面的唐军,他先前做出的戒备显然已变成了他暂时可以倚仗的防守。
就算是亲随也只能看到,当他眼看着东女国与白兰羌留守人员的先后到来消息,已在随行羌人中传开的时候,有一瞬间的面容要比平日里紧绷。
恐怕只有禄东赞自己知道,他当下心中到底有多少憋闷与无力的情绪。
在那一双双朝着他看来的眼睛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事实——
在他做出第一个选择的时候最害怕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被诓骗出的信任一旦崩塌,造成的反噬会比事实本身严重数倍。
对于这些腹中空空,头脑也空空的羌人来说,更是如此!
他厉声喝道:“你们现在才来向我要个解释有什么用!诸位已是随我进攻吐谷浑之人,对于千里驰援的唐军来说,你等便是发起叛逆的乱臣贼子。难道你们真以为他们能对你们网开一面不成!”
禄东赞调拨马头,以最快的速度权衡出了自己的逃生之路,面上却犹有冷静从容的神色,直接对着那冲到最前的芒邦氏酋长喝道:“或者你们也可以看看,来取我禄东赞的人头,到底能不能给你们赢来一个将功折罪的结局。”
“东女国已然倒戈大唐的时候,她们才是头号的功臣。之前她们可以劫掠你们,现在——她们可以让大唐除掉你们。”
这话……让芒邦氏酋长顿时被镇在了原地。
禄东赞的话或许是他在危机之中的诡辩,却也未必没有道理。
他们和东女国势必不会是和睦共处的关系,而是此消彼长。
要这么说的话……
在他犹豫之时,禄东赞已最后朝着前方的山岗看了一眼。
哪怕明知道越过前头的那一片山岭,就是吐谷浑的腹心之地,也再无这样的山势阻挡,可以一直抵达青海湖畔,到吐谷浑放牧龙种之地,禄东赞也绝不敢再放任自己的侵略欲望占据上风。
前方的路要上山尚且艰难,更何况是翻越过去,在这前后夹击中,对他来说唯独可行的退路还在后方。
那些先一步抵达的白兰羌,让他麾下的士卒与那些助战的羌人划开了界线,却又何尝不是让他得以有喘息的机会判断出,前来进攻的唐军与他手底下的吐蕃士卒人数不过在伯仲之间。
在这等平地作战之中,他还有得打!
这是他最后的出路。
“我们走!”
军旗随着这声号令当即变向,又有号角在吐蕃的军队之中响起。
在那些深觉自己遭到欺骗的羌人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因为禄东赞决断之快,吐蕃的核心兵马已是转头朝着薛仁贵所统唐军而来。
那些被抛在后方的羌人队伍要如何犹豫,禄东赞管不着,反正他们恰好能在此时成为他拦截吐谷浑方向兵马的一道人潮。
而他要做的,也不是与唐军正面交战。
此前试图越过西倾山防线的不力,和年龄渐长带来的身体衰弱,都没让禄东赞在此时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两方行将交手的前一刻,这些训练有素的吐蕃士卒就接到了新的一条指令——
自唐军的右翼,突围!
禄东赞不敢去赌,在他沿着原路回返的时候,那头的隘口有没有新的一路兵马拦截,那就宁可去走一条新路,就算其中依然危险,也更有可能有求生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