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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毕竟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儿子,和两个年龄同样不小的女儿,谁知道会不会忽然被卷入到政治风云之中,让她们和自己一并丢了性命。
就算已打定了主意继续赖在周国夫人的庇护之下求生,萧昭容也不敢完全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的手中。
“我们去听听消息。”
这事没那么难办。
河东郡夫人本就因此前的立场纠葛,没能和陛下的另外几个乳母一般被敕封为一品夫人,只维系那个三品的品阶,和她做婕妤之时并无区别,在随侍的宫人数目上也少了一截。
她虽因薛元超的应约拜访小心让人看顾了周围,却不曾想到会横空杀出一个萧昭容萧妤。
她也更没想到,萧妤平日里只陪同周国夫人前来清修的时候会住在寺中,却因时常到处走动,对于此地的布局很是清楚,在悄无声息之间就已为自己寻到了个窥听的好位置。
也得多亏她虽是多年茹素礼佛,总算没将自己苛待到生病,还能凭借着本能用出点早年间学过的防身之术。
那随同她在寺中行走的宫人在院外放风,她自己则很是没形象地躲在了窗下的灌木丛中。
要不是此事说不定会牵连到她的身上,她才不给自己没事找事。
若是让旁人看到了她此刻的表现,谁还能想得到,她还是当年一度得到陛下盛宠的萧淑妃。现在却来“做贼”
了。
她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就忽然听到屋中传来了动静。
“姑母当真确定,陛下是有了废后的想法?”
萧妤目光一凛,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在惊闻这样的消息之时会直接发出什么声响。
她也随即就听到屋中传来了个女声,“我不是方才都跟你说了吗?陛下忽然病势又急,我看着心疼,偏生有些人连他病都不让他病个安稳!”
“陛下还是我亲自看护着长大的,长孙皇后过世得早,对他来说,我等做保傅的,和半个母亲有什么分别。他眼下处处受制,向我诉苦,我又怎能置之不理呢?”
“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还曾经拿政务向我询问,可这一转眼之间,我已幽居鹤林寺多年。倘若陛下自此神武扬威,震慑寰宇也便罢了,然而如今……如今竟是皇后在主持六宫之余将手伸到了陛下的面前。”
“元超,这难道不是你应当为陛下尽忠的时候吗?”
薛元超没有即刻回话。
他这位姑母的话,他很确信,他只能相信一半。
比如说,若要说她真对陛下有此等忠心与无私的关切,恐怕是不可能的。比起是真为了让陛下能从武后的手中脱离控制,还不如说,她是想重新回到能对陛下施加影响力的时候。
陛下也未必真已将废后之想直言于话中,但能被薛夫人称为“哭诉”
,显然已非等闲情况。
但这些隐瞒无关大局,与河东薛氏希望能在朝堂上更进一步的诉求,显然是吻合的。
他便不妨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姑母觉得我能做到什么?”
薛夫人答道:“陛下的同胞妹妹城阳公主嫁给了你的同宗兄长薛伯玉,此人如今任职左奉宸卫将军,乃是陛下面前的近臣,执掌御前军权,倘若真要有废后之举,你必须要去接触一下此人。”
“倘若你那边不行……城阳公主有礼佛之好,便由我来向她陈说利害,告诉她陛下的处境。她总不会偏帮于外人。”
“此外,便是由你来联络朝堂之中对武后存有反对之意的人。你此前不是就与我提到过上官仪吗?若你将陛下心思有所动摇之事告知于他,我不相信他会全无所动。”
见薛元超脸上还有犹豫之色,甚至有往后退出一步的征兆,薛夫人连忙往前抓住了他的手。
“朝局有变的机会就在面前,你还在担心什么?倘若薛伯玉、上官仪均能参与到此事之中,那便是在御前兵马、朝堂宰相、皇室宗亲之中均有支持之人,再有陛下的态度支持,扶持一位并非武后所出的皇子重归太子之位,当有莫大的功业啊。”
不得不说,薛夫人带来的消息确实对薛元超至关重要。此前上官仪就说,陛下态度不改,他将始终对臣子的提防大过那位皇后,可如今……
如今虽只显露出了转变的一角,却已足够让人感到振奋。
他咬了咬牙,应道:“好!我去联系人手。只是需要姑母近来多往蓬莱宫中走动一二。”
这鹤林寺修建在靠近旧宫的位置,还是有些往来不便。
好在陛下如今疾病骤发,又到了念旧情的时候,打着探病的旗号总是能多接触到他的,也能及时顺着陛下的想法往下挖掘。
薛元超心中揣着一件要紧事,自鹤林寺离开的时候也不免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发现他的不妥。
却未曾留意到,在他走后有一阵子,萧妤才从隐匿之处慢慢走了出来,在和宫人会合后,快速地回返到了自己的住处。
“图谋废后?就因为陛下在病中向自己的乳母诉苦,他们就能想到继续图谋将武皇后给拉下去?”
萧妤绷着脸在屋中走了个来回,思忖着此事,深觉对方的大胆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这群人真是这么多年了也没改变想法,现在终于窥见了一个可能达成愿景的机会,便像是苍蝇看到生了缝的鸡蛋一般扑了上去。
该说不说,倘若萧妤没那么了解李治的话,她可能还真觉得,他们的谋划颇有可行之处。
曾经受到权臣制约的天子,竟是在身体渐弱后转而遭到了皇后的挟制,总该要想个破局之法的。
既要夺权,以图压制住这股“不正之风”
,又已隐约向着外人透露出了自己的处境,做臣子的只要做好这个策应之事就好。
看看吧,这些支持废后的,又有兵权又有朝堂之权,都是为陛下的前途殚精竭虑,合该在这个恰当的时候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宫人好奇问道:“昭容为何要如此担心,这对您来说不是个机会吗?”
“机会?”
萧妤冷笑了一声,“我哪来的机会!”
陛下薄情寡恩,还很有些权衡利弊的帝王之念,要是真将他的这出诉苦完全当成真的来听,甚至对他怀有什么同情的想法,那才叫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