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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谨行恍惚间反应过来,这毕竟是一位经历过战场拼杀的小将军,而并不仅仅是一位前来此地掌管封地的公主。
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回问:“公主是在说笑吗?我夫人毕竟没有秉办此事的权力,怎能……”
怎能去负责管辖煤矿之事。
“可事急从权的道理,既然你我都是在战场上混过的,总不会不知道。”
李清月一点没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与其说我是在跟你说笑,还不如说,我是在给你谋划一条出路。毕竟,我那头种的是水田,你这里却是旱田,泊汋周遭千户之民,和你所面对的压力也大不相同。起码在治理地方上,我是没有什么可供你参考之处的。”
“与其说问题出在你的夫人没有这个中央赋予的权柄,还不如说,问题在你敢不敢去冒这个风险。”
刘夫人在旁出声:“公主……”
“夫人放心,我不是来找麻烦的,若你不愿意管理此事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想先听听看李将军的想法而已。”
李清月说话之间,朝着刘夫人温和地笑了笑,示意自己确实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随后,她便又将目光转回到了李谨行的脸上。
或许正是因为那句事急从权,也或许还因为提出建议之人乃是个战功在手的公主,在李谨行的脸上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忽然遭到此等冒犯一问的愤慨,而是拧着眉头的深思。
李谨行不是愚蠢之人。
若非如此,他一个靺鞨人不可能在此前的数年间,看似低调却也稳固地升迁上来,直到出任封疆大吏,甚至没因为出身的缘故遭到打压。
凭借着他的判断力,他也必须承认,方才公主最开始说的那段话,起码在前半句上,乃是个不折不扣的事实。
现在已经是五月了,距离九月底的辽河结冰,只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
在九月之后,辽东不比关中,以其寒冬腊月的天气不可能再进行太多的室外劳作。
若是再因为这些田地争端之事耽误时间,延缓煤、铁两矿的重启,这个时间就只能往后拖延到明年去。
但若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就算李谨行身在此地的头号目标其实是确保高丽稳定,他在官员考校上的评分也不会太高!
因为他只做到了一个官员最为基本的任务,放在边关显然是不够的。
这对他这个此地的新官来说,也绝不是个好消息。
毕竟,煤矿这东西在如今,比起供给上层御寒,更像是个战备资源。
以至于在这出权衡对比中,李谨行其实并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到底是让夫人插手此事引发的问题更大,还是延迟开矿的问题更大。
夫妻十余年,他也很清楚一个事实——自己的夫人确实本事不小。
又因他们身处边地的缘故,这种临时的越权也完全可以被理解,其实并不需要他有着多大的胆子。
只是他所顾虑的,还有另外的事情。
屋中因为安定公主的这一番话有着刹那的安静。
好像最是清晰的,便是三人面前的暖炉之中水声沸腾。
在又一个气泡破裂开来的刹那,李谨行这才从他被那一句意想不到建议打岔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缓缓开口:“公主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要我看来,实际操作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煤矿开采,不是蹲下来就能从地上捡到黑金,也不是将那些早年间效力此地的高丽矿工聚集在一起就行。”
更何况,这些矿工中有相当的一部分,在平壤最后的交战中都被调拨到了蛇水前线。
哪怕渊盖苏文因为这出两路合击败退的速度不慢,这一批人依然损失了不少。
所以当李谨行开口的时候,李清月也不难看出,他说的同样是几句大实话。“公主,就算是让夫人协助于我,先将煤矿给统筹开辟起来,开采人员和监工也是不够的。”
“眼下这一百五十个军屯的田地开辟,合计二十四万亩之多,在确保士卒能够定期参与演兵训练的情况下,需要四千多人参与到耕作之中。”
“高丽境内合计城池一百七十六座,就算其中的部分城池已被废置,只按照小屯布置巡逻兵马,也需要万余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余下两千人在平壤随时待命,三千人守边,再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这还是在百济这边是自己人,营州能作为策应的情况下,都已人手紧张到了这个地步!
若是高丽人各个心向大唐、听从安排,李谨行或许还敢从那最后的五千人中抽调出一部分用于矿脉督军,甚至让其中一部分和高丽矿工一起完成今年的开矿目标。
但就连李清月都在选择用徐徐图之和利益诱惑的方式,与这些亡国之民接触,李谨行又怎么会不明白强逼容易逆反的道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才是方今的情况。
“我看这不是光有主事之人就能实现的事情。”
李谨行轻叹了一口气。
“李将军读过《水经注》吗?”
李清月看了他一会儿,竟忽然问出了个奇怪的问题。
这个问题和方才所谈论的话题真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
“自然读过。”
李谨行答道。
水经注又不仅仅是一本自然地理的作品,在其中也不乏军事资料。他既然矢志要做个对大唐来说有用的将领,又怎么会忽略掉这一本书。
“那么李将军应该对其中一段关于龟兹的记载有些印象。”
龟兹?
李清月没给李谨行以回忆的时间,继续说了下去,“在其中写道,龟兹的北面有一座山,山上的夜晚能见到火光,白天生烟,当地的人采集山中的煤炭,冶炼山中出产的铁矿,制作出来的铁器能够供给西域三十六国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