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页)
关于我的第三个愿望,有天在射击课上,我灵机一动决定弃武从文,搬了一套课桌椅到打靶场上,让对面的学弟描着我的身形开枪罢!就当锻炼心理素质了,家里开水产公司的学弟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已不记得当天的日期,只依稀记得亚平宁半岛的天气很热,小说的开头很难写。这点倒是和人生有区分,人生的开头是设定好的,拥有的只是在此基础上的选择。我的人生是从当家族的备胎开始的,但我打算当一个有文学素养的备胎。
一个星期后,我投笔从戎。
怏怏之余,我不由想优秀的文艺作品实在太少,世界上的小说家去哪儿了,都去卖钢笔了吗?
看来文具市场利润蛮高的。
那一天我没有让本子空着,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交白卷不好看,写个[解]也比不写强,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抄下了一句老电影里看来的台词:
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是的,我很怀念它。
[5月27日,天气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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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下旬,我在出境大厅阖上日记本。广播里传来平滑的电子声,通知前往日本的航班即将开始登机了。
趁着排队的时间我起身买了一杯浓缩。我在意大利的导师锐评美式是洋基佬发明的污水,冰美式是韩国人发明的冰污水。喝它们不如喝你们国家的中药。每回看到我点都要在杯子里下毒(提高耐受度,他解释)。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不稀释的喝法。
去年夏天我从黑手党学校结业。毕业论文名为《异能者在局部地区冲突中的作用》,其中一半以上的篇幅赞美了指导老师里包恩,他是一位德艺双馨的枪械艺术家。
论文拿了第二,仅次于同年级的一位脾气很大的学长。开始我十分不服。了解到对方已经留级了十年,十年前是家庭变故辍学的,最近才因为争夺家业失败返校,我释怀地笑了。给学长发了一条短信,赞扬他的求学精神。
学长一高兴就炸了两栋教学楼。沟通的时候(物理)我近一步了解到人家可没弄虚作假,写什么《我的彭格列校董父亲》。他平时不修学分,大考的时候带了一对双枪,什么都没说就劝监考老师在空白试卷上打了满分。
确实是一位精通以理服人的学长,我十分敬服,但是说好枪是最后的手段呢?
毕业到现在,我作了一个违背祖训的决定。
同期里有的结婚,有的上大学有的继承家业。
我选择gap一年,无所事事的状态下开始旅行。
俄罗斯是我从学校出来后的第一站,也是我过去大半年逗留的地方。
这个月我到了俄国东部的城市海参崴,因为旅费告竭,暂时留在当地卖纪念品,以工换宿。我接待日本游客说空尼几哇,接待韩国游客说阿呐哈塞哟,接待同胞说不要在我这里买,贵。
遇到我的一位朋友纯属意外。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她是日本人,攒了年假正要借道游历一圈西伯利亚和欧洲,因为机票便宜就从当地转机。得知自己天真无邪的旅伴向我买了天价鹿茸酒,准备送给长辈当伴手礼,她打上门来退货。
故人重逢,我除了[最近过得怎么样],[没有7天无理由],[打轻一点儿]和[其实我们这里不卖野味]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擦了擦手:
“你呢,近况如何?”
“刚刚经历一段失败的奔现网恋。”
“你被骗钱了?”
她猜测。
“不,”
我说,“他偷我日记,我把他房子烧了。”
朋友感慨了一句正经人谁写日记。
我的这位朋友和我年龄相仿,年少时一腔热忱地入伍。我在搞校园霸凌(?)的时候,她被关在战-犯看守所顶罪。是一个凭自己的力量挣脱倒霉命运的,真正坚韧的人,出来后找到了有编制的医生工作。反观我从异能组织的继承人混成了小商贩。当然了,我家里是不会承认的。
他们对外说我是亚太青年女企业家,留学完自主创业去了(倒也没错),对内说毕业的时候我只(重音)拿了第二,还不如一个大龄辍学的私生子。想不到吧,学长,你在我们老中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毕竟你一个庶出拿什么和我这个嫡女比。
看到朋友过得不错,连打人都很有力气我也就放心了。她邀请我一起踏上欧亚大陆的旅程,正好她缺一个拎包小妹。
我没有说话。
沉默在我们之间发酵。
分别后,彼此际遇的代价,命运的南辕北辙,哪里又是几句话能够说清的。
“可是,晶子,”
我轻声说,“我不能走回头路。”
言尽于此。
“你哥哥的事我听说了,”
与谢野晶子道,“如果你要到横滨来的话,就提前通知我吧,我会把家里的储物间收拾出来给你睡。”
这是非常晶子特色的示好,我问包吃住吗,她说你不要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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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此为止。
广播里在用双语催促没有登机的旅客,我的名字听起来失真而尖锐,这些洋人从来搞不定中文的发音。所以我每认识一位外国友人,首先手把手扶贫教他们我名字的念法,可惜常常会以希望从来没教过告终——无论是友谊的小船破裂,希望他们忘了我罢;还是冥顽不灵,怎么都教不会。
我没有托运的行李,手上的机票也没有录入登机成功的系统,直到这一刻我仍然有反悔的余地,飞往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只要胆子大,到哪都是故乡。欢不欢迎是你身为主权国家的气度,翻不翻得过边境线是我作为偷渡客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