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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父耕母织皆牛马盼儿出息成箭靶(第1页)

四个丫鬟远远地围成了一个半圆,一张张千娇百媚的脸上满是惊惧害怕,许是长久以来被大少爷颐指气使惯了,此刻没得大少爷的准许,竟是一个都不敢靠近。

“啪”

满脸不悦的徐望峰狠狠地将那张几乎有他人高的大弓砸到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泥腿子”

“废物”

之类的骂词。

石伢子吃惊地望着跺脚发脾气的徐家大少爷,那徐望峰生得天庭饱满,面圆耳廓,一副书里富家少爷的脸面,按着那穷说书的说法,这就是福仙下凡、大富大贵的面相。

石伢子乡野村娃,便是皇帝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看那九五天相,他吃惊的是那徐望峰异于常人的个头,俗语有云“堂堂七尺男儿”

,石伢子六岁堪堪四尺出头,已算长的挺拔的了,那徐望峰颐气挺立,竟是五尺都不止。

那血毛毯的另一边,一个身材明显比石伢子要瘦削上好几圈的男童正靠着墙根,畏缩在一只檀木案几的后面不停抽泣。

他身后近四尺高的博古架上空空荡荡,反倒是架子底上林林总总散落了一地的铜器字画,还有各色各样摔碎了的琉璃瓷器。

在他头顶上方不足半尺的地方,一支狼牙箭扎破了一幅悬着的“寒梅秋霜图”

,箭镞倒挂在画纸背面,箭杆垂荡,那不知是什么材料的箭尾清羽正随着箭身晃动时不时地扫过那哭泣男童的头顶心,每扫过一次男童便犹如被阴风拂顶忍不住哆嗦一次。

而在门外,男童呜咽声每响一次,这石伢子的心里便冷上一分。

他常听的《金州恩仇录》里就有这么一首打油诗,讲得仿佛就是眼前这一出故事。

父耕母织皆牛马,望子成龙却成靶。

权贵弄权施暴虐,寒家罹苦泣生涯。

尽管这几日里被各种人“少爷”

、“公子”

的叫着,可石伢子心里头却一直跟明镜似的——王家岭的石伢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从头到尾不过是个偶然得了天幸的遗腹子罢了。

望着那案几后面的少年,石伢子免不了生起几分物伤其类的兔死狐悲来。

满头大汗的徐英则是偷偷地长舒了一口气,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天晓得那一箭最后射的究竟是字画还是李进的额头!

虽然这李进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可好歹性命无忧,眼下瞧着竟似连伤都不曾伤着,反倒是自家少爷这怒火中烧的模样,一个不好反而会闹出大事情来。

徐英一时间心思飞转,脸上已经堆起憨笑来。

“少爷,与李公子玩闹,怎地居然用上了真箭,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老爷可怎么向李公子家里交待啊?”

石伢子闻言一愣,忍不住将错愕的目光转向了身前那半佝偻的背影。

那闪着寒光的箭镞再往下挪个几寸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可到了徐英嘴里,却不过是一场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

不管石伢子心里是如何地思量,前边徐英望着自家少爷,一张俊脸几乎都要笑成菊花了。

把这事儿定性成“玩闹”

,那就是双方都有责任,先把自家少爷“摘”

出来,再把老爷的名头擎出来,好治一治自家少爷的爆脾气,不让他耍小性子“发疯”

,接着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徐望峰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你只要别像个老学究似的不停说教、怪罪,这事三言两语之间也就过去了。

原本这一招万试万灵,毕竟老爷真个动怒,大少爷见了也是发憷的。

只可惜那是以前,今儿个的徐望峰明显不是这么好相与的——觉着徐英话里有怪罪的意思,他直接抬起了自己圆润宽厚的下巴,一双大眼睛气鼓鼓地瞪着自家管事。

本来嘛,徐英服侍自己一向贴心周到,有些许“逾矩”

的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过去了。

只是今日有小弟在场,要是徐英一把自家老爹的名头抬出来就兀自服软,那他堂堂徐家大少爷的脸面往哪儿搁去?

想到这里,他便伸手一拦,将身旁那个瞧见徐英大吼有些畏惧的男童拨拉到了自己身后。

身上是松江府的粗纱衣、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千层底,一副寻常商家子嗣打扮,尖下巴、三角眼,一脸的唯诺讨喜,这便是升平号的大少爷王德第了。

徐望峰是从小在丫鬟奴婢堆里长大的,多是些姐姐姑姑,俱是些年纪不到双十的莺莺燕燕,又没到求学的年纪,整日里在这红木暖阁里那真是闲都闲出个鸟来了,自打这王德第进了府,这一是有了同龄玩伴,二是王德第小小年纪却把他爹临行前的嘱咐牢牢记在了心里。

徐望峰一笑便是“小人有福”

,徐望峰一怒那就是“小的罪过”

,人前人后、穿衣吃饭那是服侍得妥妥帖帖,连那积年的奴婢在旁边瞧了都要生出些许怨气来,这不是生生夺人饭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