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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春雨如丝，绵绵密密洒在杏花的层层花瓣上，锦簇的花团将墙角都染上了一抹晶莹的雪色。

严晔站在檐廊上，遥望着那片春景发呆，淅沥淅沥的雨卷着阴湿的风，沾湿了他的肩膀。

严明华从书房下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父亲自从12年前，在母亲墓前痛哭了一场，人好像抽走了精气神，明明不到五十，一头黑发夹杂了很多银发。

那任风雨裹挟的背影满是萧索和孤寂，好像随时要离开他一样，他心底猛然涌上一股不安，忍不住急切喊道：“爹。”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严晔缓缓转头，唇边扬起一个笑：“小华，过来。”

严家那些不安分的人，这些年他全都处理完了。

如今，有林济生陪在严明华身边，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小华，爹爹要将严家家业交给你，你会不会怨恨爹爹？”

严明华默了半晌后，摇了摇头：“我不会的。”

严晔微怔：“为什么？”

严明华抬眸，直直看了过去，温声道：“这些年，我知道爹爹一直放不下娘亲，您陪了我这么多年，也该去陪陪娘亲了。”

此话一出，严晔霎时失语，坚毅的双眸有些发酸。

那年在竹苑，他就想永远陪在楚菱身边。

他有过好几次的轻生念头，还是后来楚菱托梦，让他好好陪着还年幼的严明华，才断了那些想法。

楚菱说得对，他自己有个不快乐的童年，不能让严明华跟他一样。

双亲不在世的话，那会是怎样的孤独无助。

这些年他一直在强撑着，到如今，严明华已经成年，在他悉心教导下，能独当一面。

严明华个头快到严晔鼻尖了，他抬手轻抚严明华的脑袋，声音有几分涩意：“不愧是我严晔的儿子，那爹爹就将这一切都交给你。”

次日，严明华和林济生给严晔送行，两人沉默地看着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严明华知道这些年，父亲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离开。

可能是某个特殊的节点，也有可能是寻常的一天。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晚上，严明华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半夜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梦中，他看到父亲和母亲，站立在满是杏花的山海中，细密雨丝覆在他们身上，好似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俩人笑盈盈地看着他，对他说：“小华，多加保重，照顾好自己。”

话落，俩人携手转身走进雨雾中，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的嗓子发不出声音，焦急地追赶，却总在原地打转。

严明华骤然从梦中惊醒，起身走到窗前，看那满园的花。

如今的将军府，开满了杏花。

窗外的雨渐渐变大，打落了满树杏花，遍地都是重重花瓣，还有好些完整的花朵。

严明华看到这副景象，眉头紧紧皱着，抓着窗台的手紧了紧，心中的不安没有分毫减轻。

竹苑里，后山是禁地，那后山的杏树花开时，好似一世外桃源。

竹苑里没有旁的人，唯独只有严晔。

他有个爱了很久的人，就葬在山巅上。

他每天都会去山上坐在墓前说话，不论昼夜。

“菱菱，小华已经长大了，他很优秀。”

已白了头的严晔，坐在雨雾中，抬起袖子擦墓碑上的雨水。

他恍惚间看见了楚菱的身影，好似温柔地对他说：“我原谅你了。”

“菱菱。”

“我来陪你了。”

这一天，严晔再也没下山。

他永远，永远留在了扬州灵湾镇，留在了竹苑。

留在了这棵千年不倒的杏花树下，留在了楚菱的身边。

悬崖下江水迢迢，扬州离皇城不过几千里。

江中倒影，镜花水月。

恍若一生隔一世，寒江浸月月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