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乔家大院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三十三章(第2页)

李德龄不再兜圈子:“实话说,眼下小号里已没有太多银子,东家这两年是挣了些银子,可是全拿到各地去开票号了,若是再要银子,只有变卖京城和各地的铺子!”

张之洞点点头道:“你回去听消息吧。”

李德龄一时没动,嗫嚅道:“大人,我从小号带了一点不成敬意”

张之洞面色一变,喝道:“你以为我会要你们的银子?第一我从来不受贿;第二我就是受贿,你们也没有银子了;第三我再告诉你一句,就是你们有银子,不但是我,朝廷上下这会儿也没人敢收了。”

李德龄大为震惊:“为什么?”

张之洞稍带悲悯道:“李大掌柜,皇上刚刚发了话,要收了你们家银子的官员三日内务必把银子全缴上去,不然就要视作长毛军的奸细,一体论罪。”

李德龄冷汗涔涔而下,黯然告辞。

2

翠儿疯一样跑进后花园,雪瑛正抱着孩子在池塘边看鱼,喂鱼,兴致盎然。翠儿急奔过来喊道:“太太,太太”

雪瑛吓了一大跳,回头嗔道:“什么事?”

翠儿哭出声来:“太太,太太,乔东家乔东家进了朝廷的天牢了,外头人人都在说,皇上要杀他的头呢!”

雪瑛一惊:“是吗?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翠儿紧紧盯着她,半晌大声道:“这件事太太果然不知情?”

雪瑛猛地站起,皱眉道:“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不觉得他是罪有应得?”

翠儿震骇地睁大眼睛:“太太,你”

雪瑛哼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翠儿又急又慌:“乔东家掩埋刘黑七尸骨的事,是翠儿看见了,回头告诉太太的,太太您可是答应了我不说出去的!”

雪瑛闻言大怒:“翠儿,你给我住口!你怀疑是我把你的话传出去的?”

翠儿赶紧摇头,但忍不住心头又一阵恐惧掠过。雪瑛怒道:“当日你能看见,只怕也能有别人看见,何况官府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自己查不出吗?”

翠儿呆在那里,半晌点点头:“我知道不是太太,太太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大家都说是有人告密,害了乔东家的一定是别人”

但她说着说着,内心却越发怀疑事情就是雪瑛做的,声音越来越低下来。雪瑛哼一声,背过身去不再说话。翠儿一阵恍惚,当夜葬尸的情形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半晌,翠儿“啊”

的惨叫一声,转身跑走。

雪瑛回过身来,默默地望着她,招呼一边的李妈过来,把孩子交到她手中,吩咐道:“她疯了,找个人看着她,打今儿起,不准她出何宅一步!”

李妈吓了一跳,抱紧孩子,赶紧离去。

雪瑛出了半天的神,猛一抬头,发现偌大的花园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心中一慌,喊:“来人,给我再拿点鱼食来!”

半晌没有任何人应她。雪瑛惊骇起来:“人呢?快来人啊,为什么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来人”

园中依旧静静的,连一丝风也没有。雪瑛跌跌撞撞地穿过花园长长的走廊,越跑越快,声音也变得凄凉尖锐:“来人哪快来人你们不能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

胡管家匆匆进来的时候,一眼看见雪瑛正靠在榻上抽烟,她还不习惯,吸两口,咳嗽起来。胡管家大吃一惊,忍不住劝道:“太太,您怎么可以”

雪瑛掩饰道:“啊,我不是抽,这是大夫给我开的药。”

一边说着,她一边吩咐小丫头将烟具收下去。

胡管家微微皱眉,道:“太太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雪瑛示意他把门关上,问道:“白天我听翠儿说,朝廷要杀乔致庸的头,是真的吗?”

胡管家咬着嘴唇点头道:“外头都这么说。”

雪瑛怫然不悦:“我问的是你,不是外头的什么传言!”

胡管家面色颇为难看,想了想才道:“乔东家这一次的罪名是通匪,朝廷认定他是长毛在北京城里的内应,杀头是肯定的!”

“这么说,他这颗人头,是保不住了?”

雪瑛问,脸色一变。胡管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得道:“现在外头有几种传说,一种是说大德兴的李大掌柜他们找了内阁学士张之洞张大人,张大人向皇上求了情。皇上恩准乔家先交银子作罚金,交完了银子再说杀不杀;另一种说法是皇上这回不但要乔家的银子,还要乔致庸的人头!”

雪瑛呆立半晌,突然纵声狂笑:“乔致庸,你把江雪瑛害成这样,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哈哈!哈哈!你把江雪瑛送进了一座坟,江雪瑛也把你送进了天牢,咱们一报还一报,这笔生意,你一点亏都没吃,还赚了呀!哈哈!”

胡管家身子抖了起来。他的猜想现在被证实了。面前这个东家让他觉得浑身发冷。他望望雪瑛,低声道:“太太要是没事儿,我就下去了。”

雪瑛盯了他一眼,生气道:“你好吧,我知道你们谁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多呆一会儿,你们走吧,都走!”

胡管家不敢再说什么,转身退了下去。

雪瑛一个人怔了半晌,突然将身边的一件器物摔在地下,大喊:“来人!”

外间的李妈赶紧慌慌地跑进来。雪瑛头也不抬道:“去,告诉胡管家,让他想办法,我要到天牢里去见一见乔致庸!我想亲眼看看他如今的下场!”

说着她突然狂笑起来。李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心头也一阵惊惶:“太太,那可是天牢!”

雪瑛止住笑,瞪她一眼道:“天牢又怎样,胡管家不是说他到处都有朋友吗?多花些银子,我一定要见见乔致庸!我一定要见他!”

李妈不敢再说什么,答应一声,急急离去。

夜里,雪瑛出门时,空中开始急急地落雨。雪瑛一直在车中呆呆地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灯光映射在她的脸上,她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脑中又似乎一片空白。车轮碾过一片水塘,脏脏的水花顿时四溅,空气潮腻得令人烦闷。

致庸遍体鳞伤,在乱草中沉沉地睡着。老狱卒提着灯,引着脸上蒙着半截黑纱的雪瑛和小丫头走进来。雪瑛一眼看见致庸,不觉心神大乱。那狱卒要唤醒致庸,被雪瑛伸手制止。她要一个人看看他,就这样看看他。

雪瑛两手紧握住牢房的隔栏,走近了去。现在她看清他了。这就是那个她当初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人,而今她恨他,为他有这样的下场而大感快意!可是突然间,令她自己也猝不及防的是,她竟然为这个血肉模糊的人流出泪来。她无声地张了张嘴,一时间全身瘫软,只好用力靠在隔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