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页)
致庸冷冷一笑,沉声道:“四哥到底听了什么传言啊,这般苦苦相逼?你若是逼急了我,我可就只撂给你一句话——这会儿家里头没银子!”
达庆闻言大吃一惊,当下口气不觉放缓:“哎我说老二,你也别瞒我,包头复字号的十一处生意是乔家的根本,当年乔家先人就是靠包头的生意发起来的,没了它乔家就不再是乔家,要是有银子,乔家怎么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包头的生意崩盘!包头的生意崩盘,那就是说乔家银库里的银子已经用尽了,所以乔家破产定不是传言!我知道你大哥去世了,包头的生意垮了,别处的生意也要垮,现在我立逼着你拿出这么一大笔股银,是有点难为你。可是兄弟你也要体谅哥哥和那么多本家,这么些年,大伙都是靠着咱们家生意上的红利过活,要是一下子没有了,连本钱也拿不回来,大伙靠什么过日子呀?”
致庸背过身去,一言不发。达庆迟疑一下,突然道:“哎老二,你要是真拿不出银子来,四哥我这里有个主意!”
致庸转过身来,意外地看着他,缓缓道:“四哥,果真你有主意,说出来听听?”
达庆一不做二不休,放胆道:“乔家的生意完了,我听人说,就连这座老宅恐怕也得顶出去。真是这样,四哥可以帮你找个买主,人家立马给现银!价钱上绝对公道,我保证不让你吃亏。这事办成了,你债也还了,你们家的日子也还有得过!你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
致庸虽不指望他真能说出什么好主意,但也没料到自家弟兄竟然赤裸裸说出这样一番话,当下心头一痛。曹掌柜在旁边未露声色,心里也不禁黯然。
致庸深吸一口气镇定道:“四哥,告诉我,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想顶我们家这座老宅的人又是谁?”
达庆到底有点难堪,支吾道:“这个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曹掌柜渐怒:“不是水家,也不是元家,元家一向有祖训,不顶相与商家用于破家还债的宅院;水家与我们有亲,自然也不能干出这种事,能干出这种事的一定是达盛昌邱家,对不对?”
达庆有点慌乱:“这个这个老曹,你怎么这么说话?这是生意,你卖人家才买,又没谁逼着你,你管他是谁呢!”
曹掌柜忍不住斥道:“托您来做说项,到底给了您什么好处啊,同门相煎,四爷,别忘了您也姓乔啊!”
达庆一时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致庸盯着达庆,突然朗声大笑。达庆见状有点目瞪口呆:“老二,你怎么啦?你笑啥?”
致庸还是大笑,直至笑出了泪花。“哎哎,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笑!有什么可笑的?”
达庆怒道。致庸一边努力止住笑,一边道:“四哥,我真要谢谢你!不过这件事闹成这个样子,实在太可笑了!”
达庆起疑道:“怎么可笑?”
致庸突然脸一沉:“四哥,外头盛传乔家的生意完了,要破产还债,别人信这话也还罢了,没想到我们乔家的本家爷们也信了!”
他勃然变色,猛拍一下桌子道:“以为乔家这回真撑不住了,连你们的几两股银也还不起?你们这些人,也太小瞧我大哥了!”
达庆变色,小声问道:“怎么,难道家里还有银子?”
致庸冷冷道:“就说你四哥,不就是区区一万两银子吗?还有长门的达庚大哥,他们家在咱们家生意里,连两千两银子的股银也没有了,十万两的股银,让他一年年坐吃山空,这会儿也来要股银,我大哥生前还让他的银子呆在生意里,那是可怜他!”
达庆有些糊涂了,嗫嚅道:“致庸,你等等,莫不是不像外头说的那样,乔家的生意还有救?”
致庸对他的问题理也不理,冷声道:“四哥,正好今天你也来了,回去告诉这些要退股的本家,不是要银子吗?好!我大哥去世前,已经派人去东口拉银子了!现在我大哥过世了,我要办丧事,没有心思理会这事,等我大哥过了三七,东口的银车一到,我立马就还他们银子!”
达庆一听赶紧道:“哎哎,致庸你把话说明白了,你们家在东口还有生意?”
致庸瞪他一眼道:“四哥,谁都知道我年轻,不会办事,我今天可是丑话说到前头,前两天你们这个也来闹,那个也来闹,我不在家,也就算了。现如今我大哥停丧在家,我把话撂在这里,三七之内,谁也不准再到我们家来闹;谁要敢再闹,我就翻脸不认人!”
说着他“啪”
的又一拍桌子,厉声道:“我还要挑明一句话,过了三七,某些人不要银子都不行,我一个一个全给他们清账,以后谁再想把股银留到乔家的生意里,年年坐吃红利,没那个日子了!”
曹掌柜吃了一惊,看看致庸,要说什么但又住了口。
达庆被镇住,缓声道:“哎我说致庸,你这话真的假的?等致广过了三七,我们这些本家爷们真能拿到东口的银子?”
致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爱理不理道:“信不信由你!要银子的,三七以后再来。这些日子,除了给我大哥吊孝的,我一概不见!谁还想这时候来要银子,我将大棍子赶出去。大家都姓乔,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他猛一转身,毫不客气道:“长栓,送客!”
达庆尴尬地看了一眼曹掌柜,曹掌柜急作镇静状。达庆又看看致庸,有些情急道:“行,老二,你话说到这地步了,我就等你给致广过了三七,三七以后我们再来!”
见致庸根本不搭理他,达庆转身朝外走,出了门又回头:“哎,我说老二,致广过了三七你要是还没银子,就别怪四哥和这些本家爷们儿了!”
门外送他的长栓直轰他:“四爷,走吧走吧。”
曹掌柜见达庆走远,马上关上书房的门,并气愤道:“真不像话,东家,达盛昌他们竟要赶尽杀绝!”
致庸一腔怒意,但并不说话。曹掌柜狐疑地望了一眼致庸道:“东家,您刚才说致广东家在东口还开了生意,这件事是真的?”
致庸仍旧不语。曹掌柜意识到了什么,跟上去道:“东家,如果只是缓兵之计——”
致庸突然大声道:“曹掌柜,难道我大哥经商二十余年,在这么多相与的大商家里,就没有交上一个朋友?你今天告诉我,只要有区区二十万两银子。把包头的局面稳下来,其他地方的生意也就跟着稳下来了,达盛昌也就没有了把乔家赶尽杀绝的机会。我就不明白,我大哥和你当初为什么就没想过去别处借这笔银子?”
曹掌柜为难道:“东家,不是没有去试过,您想想,连年战乱,不管是谁家都没有生意,可又都要维持局面,年年坐吃山空,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这种时候,谁还敢一口气借给您二十万两银子?不管您出多大的利,到时候您还不起,光有一纸借据顶什么用,谁不怕这么一大笔银子打了水漂儿?”
致庸呆怔了半天,绝望道:“这么说,我就是为这个家争取到三七二十一天,也还是没救了?”
曹掌柜心中一痛:“这个东家,您甭急!”
致庸想了一下又坚执地问道:“曹掌柜,你和我大哥当初总没有借遍晋中全部商家吧?祁县不行,就去太谷、平遥,再不行就去榆次,我就不信,凭乔家几辈子的商誉,竞没有一个人愿意在危难时帮我们一把?!”
曹掌柜一时无言,隔了一会道:“是,过了头七,致广东家出了大殡,我就出去借银子!”
致庸果断道:“曹爷,此事关系到乔家的生死存亡,一天也不能耽搁,你把家里的事放下,明天就去,我也去!以后就是我经管乔家的生意了,这些大商家,总是要结识的!谁家有银子,你帮我安排一下!”
曹掌柜看着他那双年轻有神的黑亮眼睛。当下也有点振奋,道:“好,我听东家的。东家亲自上门借银子,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