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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要结婚(第2页)

  “‘距离太近看得太明白,任何事物就都不美了’。”

  “我现在想来,我爸说得真对。”

  “我觉得我就是离我父母太近,看得太明白他们怎么相处的……”

  喃喃着,她的笑意淡了去:“导致结婚这事对我来说,毫无美感可言。”

  似乎起伏气息拥堵住喉咙,素来的能说会道全然不起作用。万姿咬着嘴唇,根本不知道怎么跟梁景明复述过去那些小事。

  不过小事罢了,却桩桩涌上心头。像拔出深嵌在肉中的玻璃渣,一遭又一遭忍受着刺痛。

  爸爸还没出轨前,就和妈妈关系恶劣。从她记事起,两个人3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一开始还会顾及女儿存在,后来直接能在饭桌上摔筷子掀盘子,互相问候对方老母。

  他们骂得实在太忘我,会转移到客厅继续推搡撕扯。只留她在充斥诅咒的空间里,在满天飞的生殖器脏话里,颤抖着反复机械咀嚼,直至嘴里白饭成了烂泥,混入眼泪。

  那时她十3岁。

  人人都说夫妻越吵感情越好,前提是还有爱存在,前提是丈夫不嫌弃妻子母夜叉,妻子不认定丈夫是窝囊废。

  他们闹矛盾的诱因都非常小,不是最严重,但最令万姿记忆犹新的一次,是在一个暴雨天。

  那晚落雨前,妈妈还在大排档忙碌,便打电话给爸爸,让他上晚班前把阳台衣服收进来。

  当时爸爸正陪万姿看书,答应得有些心不在焉,拖拖拉拉最后还是照做了,甚至把衣服迭好收进衣柜。

  但是,他把所有裤子留在了外面。

  “你怎么这么蠢!”

  回到家目睹阳台惨状,妈妈当时冒火了。  长时间无休息的大排档劳作,令她直接升级到爆炸状态:“下雨天收衣服弱智都会,留裤子在外面干嘛?叫你收衣服就只收衣服,你到底是听不懂人话还是猪脑?”

  “你没说清楚,你之前也有过只收衣服!我又不知道要下雨,我一直在房间里,刚刚才现。”

被勾起怒意,爸爸还是极力压抑,“再用洗衣机洗一遍不就得了。”

  “你听不到雨声?你妈的你是没长耳朵没长眼?”

显然被他的不以为意激怒,妈妈咆哮起来,“洗衣机坏多久了你不知道?叫你修多少次你哪次应了?洗洗洗,妈逼还不是都是我用手洗!”

  “我他妈是开出租的,怎么知道修洗衣机?”

五官迅纠结,爸爸的音量也拔高,“坏了再买台新的,你有必要?”

  “你还知道你是开出租的?万姿那个同学晶晶他爸也是一样开车,人家给教育局局长开,有编制舒服得要死!人家小孩要去上海参加奥数夏令营,你女儿也被选上了,他妈她去得了吗?你有钱让她去?”

直戳对方胸口,妈妈的唾沫星子也一一飞溅,“我操这时候给我装大款?装什么逼?”

  “够了!你他妈到底想怎样——”

  ……

  紧接着是昏天暗地,鸡毛蒜皮搅在一起。

  “总之,我爸我妈吵架就是这个流程。”

  终于还是把那晚复述给梁景明,万姿对上他怔住又杂糅怜惜的表情。

  闭了片刻眼睛,她的笑有些惨淡:“一般他们开始骂脏话时,我就逃回房间,假装自己听不见,等外面静下来再出去。”

  “但那天不一样,我以为他们吵完了,其实只是在中场休息。我一出门就听见,我妈对我爸说——”

  “‘算我求你好不好,我求你了,你放过我,你就答应我这一次……’”

  “‘你能不能一出门,就被车碾死?’”

  “你明白那种语气吗?”

  笑意已在震,万姿的手已紧握成拳。

  “就是人吵架吵到没声了,那种非常微弱又真诚的恳求。那是我妈对我爸说过最温柔的话,就是希望他去死。”

  “我小时候想过,宁可他们没有结婚……宁可我不存在,我也不想听他们这样吵架。”

  “同样的道理,梁景明。”

  她颤抖着,也是直直地凝视着他,以至于他能清楚捕捉她眸间,那些将落未落的液体——

  “我宁可现在跟你分手,宁可我不认识你……”

  “也不能接受有一天,我会对你说,‘求求你,出门被车碾死吧’。”

  现在提起,她依然会心颤,即便十二年前那晚,爸爸并没有事。

  因为在他摔门而出时,万姿嚎啕大哭地跟了上去,留妈妈在身后又恢复怒吼——

  “你就跟他走!走了就别回来了!”

  顾不上那么多,她只知道抽抽搭搭,泪水仿佛模糊了视线和听觉,男人喘粗气和疾走声又近又远。

  “不要开车,爸你不要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