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祸起玄黄(第2页)
清心格格收敛起适才的笑意,看着袁大哥关心的样子,不无感慨道:“其实本来相安无事,可是这日忽然有人向我皇帝哥哥禀告说这京城中的怡红楼乃是复明社的秘密联络的地方。我皇帝哥哥便心生大怒,密派四大高手和大内血滴子好手,尚且放心不下,便又派九门提督卢照林亲同协往,誓要将这一干忤逆反贼统同拿下。——袁大哥,大约你知道先前这丘方曾率门人弟子攻入禁城,险险攻下皇宫,当事之时多亏我皇帝哥哥英明天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在我皇帝哥哥心中终是隐忧,今时得到了这密报,岂能放过这机会。”
袁承天道:“原来复明社中有叛徒,否则丘方绝不会被拿?”
清心格格诧异道:“你难道觉得我皇帝哥哥不应该这样做么?”
袁承天道:“各为其主,不得不然。你皇帝哥哥为了爱新觉罗家族天下,也无可厚非;复明社丘帮主为了反清复明也是情非得己,所以各为其主,都是无可奈何!只是现在丘帮主在什么地方?”
清心格格道:“现在被押在乾清宫里的一间密室,皇帝亲自勘问,也许凶多吉少,生少死多,不问可知!”
袁承天叹了口气,望了望山巅的香炉峰,又拾阶而上,只见一路红叶满山,层岭遍染,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身处这晚秋的山中,只是不见山野人家炊烟又起,因为是皇家园林,闲杂人等不得涉足,否则杀无赦;所以山中清闲。脚下的遍布的红叶红得让人眩,有一种错觉,仿佛身在云霞之中,是在上天之上。此时此刻清心格格只想放下心头万千所累,直面袁大哥,诉说衷肠,——可惜不能,那样岂不自堕身份,没来由袁大哥更加瞧她不起,岂不是得不偿失的事情?自己何苦自己作践自己,只有强忍心中所悲,不让眼泪落下来。想起自从福晋——自己的娘亲离世这多年,每到周年忌辰便情不自己,想起往事不能控制自己,只有在无人角落涰泣,不愿别人看见我伤悲!
一片一片又一片,红叶在山间、树巅、空中、天上来回飘动,流光飞舞,仿佛一位身着红妆的伶人在空谷幽山之间独自徘徊迷离!不知安身在何方?忽然心中有了一种离群索居的离世的感想,但愿青山藏我身,不愿功名羁此生!仿佛那林间高士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远离尘嚣,避世桃源,看秋菊天天黄花,时有犬吠之声,而无车马之喧,清泉可以濯我足,山花烂漫可以慰我心,此生如此又何憾?仿佛又如梦中!
向晚的风吹动两个人的不羁的心。深利已是天黑得早了,虽未全黑,已可见天空中的星辰,四下秋虫鸣叫。清心格格走得累了,便在一处石矶停下。袁承天抬头看天空中冷风又吹来,心中一时落得空索索,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失落的感觉。格格似乎有些困倦,头枕在袁承天的手臂上,轻声说道:“袁大哥,在你心中是我多些思念,还是赵姑娘多些?”
袁承天道:“你们两个人一样多,不唯谁多谁少!在我心中是一样的,格格你身在将军府,也许以后咱们见面也少,以防别人非议。”
清心格格道:“你难道竟不知我心中的苦?”
袁承天道:“天下众生的苦难不是更多么?我们还有的选择么?”
清心格格道:“可是今生今世我只在乎你!旁人与我又何干?”
袁承天道:“也许我不能够!格格你莫怪我,我也是情非得已!谁教我们生而为人,便有情感!问鸿蒙初开,谁为情种?谁教人生苦苦相求一场空,荣华富贵皆是梦。参不透南国红豆相思泪,看不透虎兕大梦归!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清心格格听了,直欲悲声一哭,想见心中之人,却又千愁百苦,是人生可悲,是此生无奈?眼中有泪,心中有你,仿佛柔肠百转,寸肠肝断,只为斯人一笑!袁承天好一会儿,收起戚戚神情,说道:“清心我送你回城吧!”
清心格格见天己晚,城门落闸,便道:“天晚了,咱们叫城只怕不便。”
袁承天道:“不妨,咱们越城而过。”
清心格格亦知袁大哥武功在身,跃城而上,原非难事,所以便不作声。
来时意兴,去时萧索。两匹马踏月色,清辉石板路直延伸至山趾,别有一番情味。两个人心中都想着心事,各不相同。清心格格心想如何面对海查布——那个粗鲁无知的莽汉,怎如承天哥哥星眉俊郎,人中之表,相貌俊逸,谈吐不凡,妙语解颐;可是这海查布肥头大耳,不堪入目,言语乏味,面目可憎,与袁大哥一比真是天壤之别,怎不让人心生悲凉!袁承天则一心系于丘帮主,要深夜潜入大内,进入禁城乾清宫,打探关押丘帮主的所在,解他脱厄,决不能让他身死禁城。虽然丘方绝和袁承天年纪相去甚远,是为忘年之交,可是却意气相投,甚为知己。所以今次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到了城下,只见城上巡兵来回走动,只有趁他们交接的空档才可以攀爬而上,如要一跃而上几乎不能。清心格格本欲叫开城门,却被袁承天阻拦,害怕节外生枝,多所不便。过了好一会儿,那队巡兵
下去交接。袁承天背负格格来到城下,手中匕插入城墙,左右交替,一下一下向上而去。远远看去背上仿佛负了一个大粽子。清心格格则屏住呼息,不敢少有出声,怕惊挠了袁大哥的心神,一不留意如从城墙跌下去,两个人非粉身碎骨不可!
有风吹来,清幽的气息钻入袁承天的鼻子中,仿佛深谷山兰,让人忘忧。明月此时又当头照下,适才遮住的乌云散去,给大地洒下一片清辉。不知为何袁承天心中有一个想法:如果此身失去清心格格,自己又会怎样?
夜很深了,巡兵都有些睡意朦朦胧胧,在城上巡视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例行公事而已,谈不到恪尽职守。袁承天和清心格格顺着内城墙而下,来到城中。家家户户都关灯闭户,早早入睡。静夜之中有更夫打响梆声,口中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烛火。关窗闭户,以防盗贼……梆梆”
地声音又响起。
袁承天将清心格格送到将府前,便转身而去。清心格格哑声道:“袁大哥,你这样便走了?将我丢在黑暗之中,竟不加伶惜么?”
袁承天却道:“这些苦难又算什么?看看天下的众生的苦难,目下的这些困难也算什么?不及众生苦难万分之一!我们只有前行,尽自己所能,抗起这生命重担!纵然前途万千险恶,亦不退缩!尽人事,听天命,但求无愧于心,何妨去挣一挣,未使不会美好?”
清心格格知这袁大哥,与众不同,从来都是悲天悯人,独不怜惜自己,仿佛自己的苦难微不足道,天下众生的困厄,谁又可以拯救,匡扶天下亦非一人能够?可是他亦会灰丧气,只会在风雨中站起来,更加坚强,在风中亦不会痛心疾,只会迎刃而上。我们生而为人,如果一遇挫折便一蹶不振,与天地同哀,草木同衰,那么生又何意义。想那古往今来的大英雄大豪杰行为照耀天地,万古与天地同辉,与日月争光,事迹不抿灭于人间,浩然正气为世所存!
乾清宫御花园,虽是晚秋,可是荷花却开,桂花飘香,木芙蓉亦是招蜂引蝶。执事太监见宫中无事供奉便告退而去。嘉庆在花亭中,轻轻叹了口气道:“朕从来不知道坐拥社稷这样殚心竭力,朕实在好累,有时真想放下这锦绣江山,远走天下,再不管什么家国天下,只愿与你琴瑟与之,不管人间事!”
他身后是上官可情。
上官可情听嘉庆说话不对,见他意志消沉,仿佛不似往昔,不知为何他忽生悲哀。又过片刻远处传来更漏声,夜色深沉,上官可情又听到嘉庆轻声叹息,仿佛一个人无助!上官可情见嘉庆伤感忧愁,便低声道:“皇上,你深了,该回乾清宫安寝。”
嘉庆皇帝不置可否,起身转回乾清宫。这一却都被躲在花木丛中的袁承天看在眼中,不知这嘉庆皇帝为何如此精神不振,定是有了什么难解的心结,以至忧愁。看来今夜探听不出什么消息,只有无功而返。忽然另一头有两个巡侍卫低低说着什么,语气甚低,仿佛怕人听到多惹祸端。
袁承天屏住呼息,隐约听到一个高个侍卫说道:“今夜咱们可以放下心来了!”
另一个瘦小的侍卫问道:“你说这话,却是为何?”
高个侍卫道:“皇上已将那乱党交由多铎王爷严刑拷问,要他交出名册,好来个一网打尽。”
瘦小侍卫道:“这事兹事体大,关乎乱党巢穴,皇上为何不亲自过问,反而让这多铎王爷来审问呢?”
高个侍卫却道:“皇上日理万机,那有时间过问此事。交由多铎王爷,他便可以处理朝中事务,不然的话,千头万绪便是乱人心智。”
瘦小侍卫道:“皇上近来神情不属,却是为何?”
高个侍卫道:“不知为何,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忽然染疾,病至沉疴,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皇上便延请天下名医,亦是不见转好,是以皇上神情喜怒无常,——平常皇上夙兴夜寐,还不是勤政为民,为着天下?现在太后有疾,他便心烦意乱,行为便有些不近人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