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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条消息对于芒松芒赞来说,简直无异于是一道晴天霹雳!
他确实说出过希望钦陵赞卓战败这样的冲动言论,以防噶尔家族的势力再进一步,但这并不代表,在他听到了王妃对他的劝说后,他还真觉得吐蕃战败会是什么好事。
比起做一个在权臣把持之下的傀儡赞普,他更不想被押解到长安去,做个亡国之君。
但看看钦陵赞卓都做了什么!
“我藏巴不是没有其他勇士能够担任将领,是因为赞悉若的一力保举,才让他钦陵赞卓继续出任的大帅,而这就是他给我的答案?”
“十万兵马不是被杀就是被俘,逃回来的寥寥无几……”
芒松芒赞紧绷着面颊,一时之间,愤怒压过了唐军大军压境的恐惧,让他怒骂出声,“就算是十万头羊也不可能这么快被杀完抓完!”
但十万人却做到了,何其荒唐。
若不是这些逃奔回到吐蕃腹地的士卒之间并不都有联系,芒松芒赞甚至要怀疑,这些士卒是不是为了避免遭到问罪,先进行了一番串供,这才有了那唐军自有天雷相助的传闻。
偏偏在各方叙述之中的情况都是大同小异,只是在视角上略有不同,让他必须承认,这很可能就是战场上的事实。
若真是这样的战况,其实换一个人处在钦陵赞卓的位置上,也不太可能做得更好了。
可一想到正是这位神通广大的安定公主先给了吐蕃以这样的一记痛击,又带领着她损失不多的兵马朝着吐蕃腹地浩荡袭来,芒松芒赞又哪里还有为钦陵赞卓理性分析战况的想法。
“王妃,我们该怎么办?”
赤玛伦可以清楚地看到,当芒松芒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垂落在身边的手几乎是克制不住地在发出颤抖,一并颤抖的还有他的声音。
这本不该是一位吐蕃赞普该当有的表现。
只是在今日的危局面前,也不是对他过分苛责的时候。
起码他没直接提出投降大唐,怎么都要让人觉得,他总算还有些他祖父的风骨。
赤玛伦想了想,答道:“您先不必如此着急,事情没有坏到那一步。”
“可当时……”
在钦陵赞卓出战的时候,是赤玛伦说的,钦陵赞卓的对手并不寻常,若是他不能取胜,他的对手很可能会长驱直入。现在这个猜测已然应验了。
赤玛伦叹气:“当时只是为了请您以大局为重,千万莫要先做出内斗之举,不是真觉得唐军有这个资本入侵我卫藏四如的腹地。”
芒松芒赞朝着赤玛伦的脸上看去,见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一种坚定的神色,不知为何心中放松了不少。
“你的意思是,他们打不进来?”
“对,打不进来。”
赤玛伦为他分析道,“您想想看吧,卫藏四如合计四万户,人口逾五十万,若要举国戍防调兵,光是青壮年就能聚合二十万之众,有唐古拉山屏障在前,这个人数甚至可以削减一半以上。又有灭国危机在前,人人必定奋起而反抗,可再少一半。”
“换句话说,我们既有地利,也有人和,为何会被唐军轻易得手呢?”
“反倒是唐军那边需要劳师远征,粮草再如何供给充裕,也不可能让他们在唐古拉山口接连作战半年一年,甚至先一步打到更远的地方去。”
芒松芒赞迟疑着又问:“那么,唐军所请来的神雷庇佑呢?”
赤玛伦摇了摇头:“我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点,但我知道,按照这些逃亡回来的士卒所说,神雷真正造成的伤亡并不太多,是因为军心动摇,唐军有备而来,才让我方惨败。”
“可赞普未尝不是天命所归,雪域神山之中的神灵也不当心向大唐,就算真有神降之雷,在我方已然获知此事之后,总有将其影响消弭掉的办法。只要能够击溃一次唐军的攻势,随后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赤玛伦井井有条的分析,让芒松芒赞的目光越来越明亮,此前的恐惧也因这番言论有若拨云见日,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是啊,卫藏四如乃是吐蕃真正的腹心之地,不只是这四万户良民和其他奴隶能够被调集起来戍守城关,阿里三围与多康六岗的藏区子民也势必会与他们同仇敌忾。
此外,大唐与吐蕃的语言不通,让他们就算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收买人心,也很难做到。
所以领地的收缩与兵马的损失或许让人痛心疾首,但还不到他需要放弃投降的地步。
“王妃当真是我的智囊。”
芒松芒赞诚恳夸道。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一次赞普对幼子露出的杀心,赤玛伦竟觉得自己很难被这句赞美所打动。她甚至觉得,赞普会有这等表现,不过是因为,危难当头,他们没庐氏必然会站在赞普的身后,因为尚族与王族的绑定关系和他生死与共。
她刚想到这里,又忽听芒松芒赞问道:“那么王妃觉得,谁堪配为统御戍防大军的将领?”
赤玛伦想了想,答道:“不如由您效仿祖父亲征,以动员国中士气?”
这话说得在理,甚至让芒松芒赞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权柄即将回到自己手中的契机。
可一想到朝堂之上还有一位麻烦的大相,他又忽然冷下了面容。“这个亲征指挥的建议,怕是会遭到有些人的反对。”
赤玛伦皱眉:“我倒觉得,大相应该不会在这等处境下犯浑。”
赞悉若向来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在唐军压境的危机面前,到底应该如何做最能够挽回吐蕃的败局。
在阻挡唐军的这方面,赞悉若还有一个父仇渊源在,根本不可能做出出卖赞普的举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今日的危机面前,他恰恰是吐蕃王室最为有力的盟友之一。
但她这句大相不说还好,刚一出口,就让芒松芒赞的面色大变:“你说他不会犯浑?那么为何禄东赞此人已经损失了我吐蕃数万精兵,他还要去争夺这个相位继承禄东赞的遗泽,为何他又要一力保举他兄弟为将,让我方又蒙受了这样大的损失!”
他声色愈厉:“我甚至怀疑,倘若我将这个御驾亲征的想法提出来,他会不会还当我是那个当年在他父亲威逼之下只字不言的傀儡,觉得既然卫藏四如绝不可能被唐军入侵,那么为何不能由他的三弟临时出任将领,来上一出力挽狂澜,也好让噶尔家族的声势不会因为钦陵赞卓的战败而一落千丈!”
以芒松芒赞看来,这件事赞悉若干得出来。
对噶尔家族多年的积怨,随着唐军举兵西进的举动,更是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王妃啊,你也别忘了另一种可能。我是吐蕃的赞普,若被大唐俘虏,只能去做长安的笼中鸟,但噶尔家族是臣,只要他们愿意放下因禄东赞而起的仇怨,他们还能做文臣武将。”
“后头逃亡回来的士卒都说,钦陵赞卓并未被大唐所杀,而是以囚车押送,一并随军前来。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与兄长里应外合联手,协助大唐攻入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