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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携先后战胜西突厥、回纥联军以及吐蕃、党项联军的大胜,意图封禅泰山以彰显霸主威仪,对于周边的小国来说,确实可以算是一出乘胜追击的威慑。
谨防大唐随后的动兵会选择朝着他们袭来,这些小国不仅在获知了封禅的消息后飞快派遣出了足够有分量的使者前往大唐,作为封禅大典的与会之人,也在国书之中表达了对于大唐的服膺与敬佩。
金法敏的这封,也是如此。
此人当真是个相当合格的政客,在信中还不忘提及早年间前往大唐进学的经历,说起自善德、真德女王时期便与大唐进行的建交,也说起三年前协助大唐攻伐百济、高丽的结盟,以示己方与大唐的友谊牢不可破。
仿佛是为了显示自己到底有多识时务,金法敏还在信中提到,倭国的大化改新创举,相比大唐这尊庞然大物的腾飞,真可谓是萤火欲与日月争辉。
要不是李治先被这个“天皇天后”
的称呼惊了一跳,光看后面的那些,他都该夸赞金法敏乃是大唐的忠臣了……
但这个将皇后真正在国书之中也与皇帝相提并论的叫法,却仿佛是突然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方式,将一巴掌甩在了朝堂不少臣子的脸上。
连新罗此等蕞尔小国的国君在到访中原的时候尚且知道,天。朝上国的皇后正是与其天子并肩治理天下之人,合该有此资格,在泰山封禅中占据一个格外重要的位置,更何况是这些大臣!
皇后自显庆五年他风疾发作后便开始正式插手政事,又在去年正式越过了二圣临朝的分水岭,影响力也早已抵达边陲。
别管担任熊津大都督的到底是不是皇后所出的安定公主,对这些边境小国来说,是他这位当今天子亲手将皇后往上托举到这个位置,也成了他们所理解的“天后”
,也必然要在此次封禅之中隆重登场,以彰显大唐的帝后和睦、声名远扬。
若他李治真遂了这些朝臣的心愿,在泰山封禅中阻拦皇后充当这个亚献的位置,又或者是如那些迂腐之人所说,非要在皇后于祭地禅礼之时还要让她如同朝堂之上一般垂挂幕帘,只怕才真是要让金法敏这些人都看了笑话!
今日有皇后在泰山为礼教所牵制,明日这些外邦小国也大可以说,像是安定公主与阿史那将军这样的保境安民之人,同样该当被困缚在长安,而非如今日这般东征西讨。
须臾之间,李治心中已闪过了连番的念头,不过也没忘了回应武媚娘的问题。“皇后你看吧。”
刚被痛斥了一番的郝处俊不知该不该感谢,金法敏这封恰到好处到来的国书,真可以算是救了他一命。
当这封书信被从李治手中转交到武媚娘手里的时候,郝处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方才还因他这悖逆劝谏而摆出一派疾言厉色模样的皇后神情和缓了不少。
她甚至随即发出了一声轻笑,“哪来的这种称呼?怕是这金法敏既怕遭到大唐自熊津的进攻,又不想令新罗成为大唐的羁縻之地,才想出来的叫法。”
武媚娘一边朝后看去一边接着说道:“若是他当真以臣自居,在对你我的称呼上便该叫做皇帝皇后陛下,而非是这天皇天后。眼下倒是让他钻了个空子。”
天皇天后?
听到这四个字的郝处俊不由眼皮一跳,也当即在心中暗骂,这新罗国主当真好生谄媚,竟还能在称呼上闹出这样的名堂。
别看皇后已在三两句间将其轻描淡写地做出了解释,但这其中只怕绝没有这么简单。
即便他没有对皇后和安定公主天然存有偏见,他也直觉,此举更像是在为皇后助力声势。
可他是如何想的并不重要,大唐天子是如何想的,才更为要紧。
李治应道:“是啊,这人向来不安分,好在如今他既已亲自来到中原观摩封禅大会,也不必再对他来上什么旧事重提,以今日情势,料他也不敢有何渔翁得利之举。”
以金法敏此前行事,既要表露忠诚,又不能当真称臣的情况下,这个天皇天后的称呼反而成了对他而言的最优解。
金法敏也必定心中有数,在这样的一封国书上呈于中央,又正值封禅要事在前的时候,他会得到的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
倘若他身在长安的话还能看到,当帝后相携步出东宫的时候,武媚娘同李治多说了一句:“陛下可喜欢这天皇称呼?”
天。朝上国的帝王便是天皇,比起天子与皇帝的说法,天皇好像还要再往上走一步。
当这封国书中的特殊称谓讨论从天后转移到天皇的时候,向来对于李治的脾性很是了解的武媚娘不会看不出来,在他的脸上分明闪过了一缕意动之色。
只是像是想到了他还要在随后告祭泰山,以天皇之名多少有些对上苍不敬,李治还是低声回道:“此事往后再说吧,此次封禅……”
“便劳皇后多加用心了。”
“这是自然。”
倘若说先前对这天皇天后的解释里还有几分言不由衷的话,这句应诺便是真心诚意至极了。
此前的封禅成就的不过是帝王威名,而这一次……
她要的是在这等本当只能由男人来做的事情上,刻上她这个皇后的印记,让世人在提起这次封禅,记住的都是皇帝皇后一者祭天,一者告地。
唯有如此,她在朝堂之上才能站得更稳,在天下有着更令臣民谨记的影响力。
或许这个位置也可以由太子来站,权当是为他将来的登基铺路搭桥,以防他走上自己的大伯李承乾的旧路,但在今日他的表现面前,武媚娘却忽然觉得有些庆幸了。
她之前因为去岁上官仪等人的影响,还是先选择了稳固这二圣临朝的局面,并未将权力让给儿子。
而这个孩子,今日的表现真是让她失望!
在目送李治折返回到寝殿后,武媚娘朝着身旁的宫人吩咐道:“让太子来含凉殿见我!”
被带到含凉殿来的李弘神情有些忐忑。
他不难猜到,虽然母亲与父亲离开东宫的时候因那封新罗国书而神态和煦,但他为郝处俊求情的那番话,势必让他的母亲生气了。
别看母亲端坐于上首,还正以余光留神着婴儿床中小妹的动静,当她抬眸望向他的时候,明明神情中不见怒火,却有一番说不出的压迫感直逼面前。
“今日的那番话,是出自你的本心吗?”
李弘犹豫了片刻,回道:“孩儿只是觉得,这些举动确实于礼不合。”
“荒唐!”
武媚娘拍案而起,“你是承载天下之望的太子,不需像安定一般表现出年幼聪慧的特殊,就能得到诸多良师教导,弘文馆中青年才俊都知为你效力,就只让你学会了礼教两个字吗?”
这句在私底下还是如此的答复,远比在东宫之时还要让人听来心烦。
说句难听的,若礼教真能变成约束所有人的凭据,那李弘就根本不该有出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