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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江屋银为栋,云车电作鞭!
方才那句迢迢独泛,正如卓云所说,一改开篇那洒脱气度,未免有几分顾影自怜之感。
可当这艘独泛之舟乃是江水流银,云托电走的时候,又分明是俯仰之间天地浩阔的自在。
当船行出了这片迂回的水道,冲入前方的开阔地时,更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仿佛正对照着卢照邻诗中意境。
李清月扶着船头的栏杆,侧过头来朝着身边的澄心说道:“你看,自幽谷出境,真是好一番天高地阔啊。”
澄心没有立刻回话。
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公主的这句话中好似意有所指。
这天高地阔并不只在说她们面前的这片景象,也在说人。
她隐约听见船舱之中又有乐音与人声相对的动静,前方开阔的水面而不再有回音,变得模糊不清,却更将她拖入了一番沉思之中。
她早年间四方走动的时候或许也曾见过这个景象的,但因父亲获罪而充入掖庭之后,她不得不时时处处小心,谨防自己有行差踏错之处,就会翻入这峡谷急流之中。
可现在呢?在望着公主的目光之时,澄心免不了在想,她现在是不是该换一换想法了……
公主似乎一直都很看好于她,可她若是始终在看到出路后也不敢走出去的话,迟早还是会被丢在后头的。
她这一句天高地阔,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呢?
澄心沉默了有好一瞬。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也随着江流而变慢了起来。
或许时间过去得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久,但在她重新开口的时候,她竟觉得自己的喉头有几分干涩,“公主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李清月回以一笑,“当然。”
她不打算告诉澄心,她其实早已从阿娘那里听过澄心的来历。
毕竟,有些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一定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当事人。
……
江流趋于和缓的时候,气象却忽然变得不那么平静。
船行过阆中,忽然下起了暴雨。
自船舱之中开启的窗往外张望,就见水道之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再怎么努力地想要朝着远处看去,也只能看到被江上水雾笼罩着的一团区域。
船夫和段宝元禀报,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行船,或许会引发些翻船事故,还不如暂时先在岸边停泊,等雨势减缓之后再继续朝前。
他和李清月知会了一声,便让船朝着侧边靠了岸。
沿江恰好有一处小镇,能给船上补充些物资,船夫便陆续分出了一部分下船去了。
段宝元原本还想问公主要不要上岸寻个地方住上一晚,她却懒得再那么折腾,拒绝了这个建议。
反正这艘大船的船舱布置得比客舍还要精致舒适,没必要冒雨走上那么一段路。
何况,伴随着外面的雨声,听澄心讲起她早年间的经历,也颇有一种令人心神安定的趣味。
这也是一种对李清月来说很特别的视角。
在窗外慢慢弥漫上来的阴影中,她专注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宫女,看到她神容中一点坚毅的颜色,随着她细致的陈说而被点亮。
或许距离她能凭借着早年间的见闻和这几年间的学习独当一面,还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可起码,她的“澄心涤虑”
并不仅限于宫闱之内的琐事了。
“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
李清月手脚麻利地钻进了被窝,完全没给刚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的澄心以插手机会。
但也就在她的目光转回到眼前的时候,她见到小公主自被子中探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很慢地冲着她眨了一下,又问:“明天还有吗?”
澄心垂眸,轻轻地压了压自然上扬的嘴角,“嗯,公主想听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在她行将在另一侧的小床上睡去的时候,又听见安定公主的声音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我当日那句想不想做官的话不是抛给唐休璟的,而是抛给你的,你敢不敢回答?”
李清月没听见澄心做出的回应。
也可能是因为外头的雨声又加大了,才盖住了她的声音。
但反正,澄心现在回答的情况下,她能给出的女官职位也只是和阿史那卓云一样的女护卫,对于澄心来说可能是个莫大的考验。
所以还是让她们都先继续成长吧。
……
这场落在利州、阆州境内的雨并没有持续多久。
等到第一日的黄昏时分,雨水也就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