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1页)
烈日高照,灼热感透过薄薄窗纸打在人身上,妤太妃打着团扇,踱步到塌边喝凉茶,式燕先瞧见了宋颂的字,没忍住笑出了声。
“都说北泽地偏,民风蛮悍,从这字倒是能瞧出来!”
宋颂歪过脸瞧她,一个五岁稚童,写出的东西大体都是鬼画符吧,有何可笑,还搞什么地域歧视。
式燕仿佛瞧出了面前小人心中不满,逗趣一笑,“北泽如何我不知,但你可知人外有人?在我们大夏,曾有和你一般大小,便能默出整篇百家姓的呢!”
宋颂一顿,不动声色地往妤太妃那边瞧去,隔着屏风,饮茶的华贵孔雀头顶瑰丽羽冠竖起几分,颇为自得。
宋颂瞥见,撂下手中羊毫,适时露出几分不敢置信的模样,拔高了些声音,“真的?我不信。”
“这有何不信?”
式燕扬了扬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那七岁能诗,八岁赋棋,十岁能做公莫舞,你可听过?”
“这…话本子里的神童?”
宋颂小嘴微张,满脸惊奇。
“还有,她年仅十二便可临场谱心曲,琴音绕梁,流传整个黎安,及笄之年成了谪灵君的关门弟子!”
屏风外的孔雀尾越翘越高,宋颂不知道谪灵君是何人物,但不影响她一脸震惊,皱着小脸连连摆手,“可别吹牛皮,世上哪会有这样的人!紫微星下凡?文女仙子显灵?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是你们北泽人孤陋寡闻!”
式燕得意,朝着屏风那头瞧了眼,“告诉你也罢,方才我说的便是我们娘娘!”
“式燕。”
妤太妃适时迈着莲步走了过来,华丽雀尾跃跃欲试,嘴上却轻声细语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说它做什么。”
她转头看向宋颂,正迎上小奶包子亮晶晶的目光,几分懵懂,几分崇拜,藏都藏不住的惊叹。
身处高位,恭维之词易得,纯然清澈的目光却少见,尤其是这目光里满是仰慕,谁受得了。
妤太妃受不了了,心头被取悦,瞥了眼宋颂面前的字,竟没出口嘲讽,“字丑,慢慢练总会长进,式燕,取我的字帖来。”
式燕应了声,心里却惊诧,身为才女的妤太妃书法亦是黎安城一绝,在闺中时就有人约她一同练字,可她心高气傲,向来不爱理人的,更别说拿自己的字帖给旁人了。
这北泽质子倒是误打误撞,讨了太妃的好。
式燕阖上门时,瞧见妤太妃正拿着书卷和宋颂说着什么,似在讲书,旁边白嫩脆生的小丫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答几句话,瞧着笨笨呆呆的,妤太妃却听的眉心越来越舒展。
宋颂面上乖巧,她不知妤太妃哪来的兴致给她讲书,但仍努力做出十分投入的样子,偶尔很不经意地夸赞上几句,彩虹屁这种事她做起来得心应手,只要妤太妃不提起损坏宫装一事,做什么都好。
“派人去栖霞宫说一声,宋颂今晚在华清宫留宿。”
“是。”
式燕一顿,低头退了下去。
栖霞宫中。
“什么?留宿?”
瑶太妃一手端着瓷碗,回头看向报信的宫女。
纵然习惯了瑶太妃常年面无表情,但猛地被一瞪,还是吓得宫女心中一紧。
瑶太妃却没准备为难下人,她撂下温热的汤药,皱了皱眉,“我还是去瞧一眼。”
宋颂得了太后的喜爱,若是华清宫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太后醒后又要忧心。
况且北泽小质子本就与妤太妃无冤无仇,妤太妃若要为难她,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不能坐视不理。
正欲出门,刚巧遇见来探望太后的萧玉,他听完此事拦住了瑶太妃,“母后病情反复,栖霞宫需得您在,皇兄才能安心,至于华清宫那边,不如本王去跑一趟吧。”
瑶太妃本就放不下太后这边,听萧玉这么一说,便也由他去了,萧玉边往华清宫去,边调笑着来传信的宫女,“瞧把瑶太妃娘娘急的,我问你,你们娘娘将北泽那小丫头怎么了?”
这位昭王一向笑谑恣意,平日里和宫人打诨说话也是常有的事,华清宫的宫人自也习惯了,开口答道,“回王爷,只是给娘娘伺候笔墨而已t。”
话落还暗自皱了皱眉,临走前,她明明瞧见妤太妃正教着北泽质子识字看书来着,但式燕嘱咐过,若栖霞宫的人问起北泽质子,便这般答。
“伺候笔墨?”
萧玉眉梢一挑,伺候笔墨一事听起来容易,但若真要在这里头下功夫折磨人,能做的文章也不少,他自小在宫中长大,主子们惩治奴才的法子自然见得多,想来这北泽小丫头在华清宫是吃了一翻苦头的。
宫人通报昭王到了华清宫门口时,妤太妃亦有些意外,她以为来要人的该是瑶太妃才对,却也并未多想,只轻咳了一声,式燕立即会意,上前将宋颂面前的书卷收走,换上了整套研墨砚台,又把宋颂从方凳上抱了下来,放在桌案前,方凳撤到了帘子里头。
萧玉进门时,见到的便是宋颂规规矩矩地立在高她半头的黄梨木书案下,面前是足足有她一张脸大的一方端砚,磨了一半的样子,点点墨汁渐在衣袖上,污成一朵朵墨花,另有一指乌黑沾在了小丫头粉嫩白润的脸蛋上,像只偷吃的狼狈小野猫。
自是妤太妃教宋颂写字时不小心弄脏的,那支羊毫笔她用着费力,墨汁蹭到了脸上自己也没发觉。
萧玉不由嗤笑一声,宫中诸太妃虽都称不上和善,但若论哪位会故意为难旁人,也只有妤太妃一位,被拘在她宫里,定是落不得几分好,瞧小丫头满脸狼狈,瞪着圆溜溜眼睛傻愣愣瞧过来的模样,竟然还有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