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1页)
芳叔看了眼桌上的族谱,笑了起来:“你这个后生怎恁的有意思。”
笑着笑着,他脸上的皮肉竟一点一点地开始往下掉。
周淇生被骇到说不出话来,只是捂着嘴避免自己惊叫出声。
芳叔脸上的皮肉掉完后,竟是一张年轻的脸,俊秀白净,眼神却透着阴鸷。他翻了翻福房的族谱,轻蔑一笑,道:“虽被记载在福房的族谱里,但我不过是庶出的囝仔,被当做家役使唤罢了。我被家族祭祀处死,死后被诅咒禁锢在这条死街上,守着这些被诅咒的宅子。我要看着他们慢慢地腐朽慢慢地溃烂,哈哈哈哈!这个答案你可满意,我的淇生少爷?”
周淇生不停地深呼吸,他告诫自己不要慌,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外,不敢看芳叔一眼。
芳叔又冷笑了一声:“你可知这宅子下埋着怎样的怨恨?我一人可终是镇不住的。他们是不是骗你要当族长啊?哈哈,你就等着他们把你架上祭台吧!”
周淇生感到冷汗湿了背衫,他不敢多留,只道:“我还要回祠堂去,先走一步。”
芳叔站在福房的宗祠里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怨毒。
周淇生跑了起来,但是似乎不论他跑得多远,芳叔那怨毒的笑声都在耳边萦绕。
夜里,周淇生做了一个怪梦。他梦见许许多多黑魆魆的人影从祠堂的屋底钻出来,他们张着手臂向周淇生走来,发出芳叔那样怨毒的笑声:“哈哈,来陪着我们,来陪着我们啊……”
周淇生在梦里不停地跑,终于从祠堂跑到了周家街的路口,却看见已有一位老者在那里等着他。
“爷爷,快走!”
周淇生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祖父,急忙大叫起来。可是他祖父竟扑过来,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道:“死在这里吧,镇住他们,镇住他们!”
那些黑影怪笑着从后面赶了上来,拽着他的脚踝,掐着他手腕,把他拖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不要!”
周淇生大喊起来。
“淇生,淇生,你怎么了!”
周淇生睁开眼,发现父亲在推他。
周淇生软软地坐起身来,道:“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那天过后几日,周淇生完全不敢直视周临芳,几乎是远远就绕道走开。而周临芳也恢复了灰白头发的伪装,似乎本就是一个木讷的庄稼汉。周淇生本以为事情可以就此告一段落,却不知事态更是变本加厉。
后几日夜里,周淇生时常因为呼吸困难而醒来。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生病了,所以半夜鼻塞。但是其后一日,他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这日入夜了依旧在下雨,周淇生在床上听着雨声,心里忐忑不安,总之就是莫名的心慌,大半夜了还没有睡着。周淇生睡觉向来规矩,失眠也没有翻腾,只是静静躺着假寐。大概夜半时分,他感到有一股微凉的触感沿着他的手臂而上。他僵住了,完全不知所措,紧闭着双眼不敢动。那微凉的触感慢慢地绕过他的脖子蔓延进他的鼻腔。那是一种柔韧微凉的触感,还带着幽香。周淇生几乎是马上明白过来,那是头发!他想要挣扎,但是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就在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听见耳边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然后那些头发就如同鬼魅般散去。
周淇生剧烈地喘息,感觉肺都微微疼了起来。难道这几日精力不济不是因为感冒,而是因为这诡异的头发?他越想越觉得后怕,冷汗湿背也不敢再动一下。
第二天开始,周淇生便注意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来,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虚弱嗜睡了许多,注意力难以集中。连周父都看出来了,叮嘱道:“淇生,要多多注意身体,这乡下的冬天湿冷的紧,容易感冒。千万别再祭祖前出什么岔子。”
周淇生却只能摆摆手,一时竟是不能明言道出其中原委,只觉得内心一阵难过委屈。
除夕这天越来越近,周淇生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对父亲解释。他自知如此荒诞的事情无法轻易告诉父亲,内心十分苦闷。好几次他想找芳叔问个清楚,但是每每看到芳叔对着他那阴鸷扭曲的笑容,他便不敢再靠近一步。
除夕的前一日,周父带着周淇生再打扫了一遍祠堂大厅。周淇生奇怪的发现大厅的一根柱子上竟然有干涸的血迹,他觉得事情蹊跷,便没有多说,动手擦洗了起来。但是越擦,那血迹越新,根本擦洗不掉。最后,浓稠的血液竟然沿着柱子不断地流了下去,在地上积成一滩。周淇生失魂落魄地丢了抹布,腿一软,跌坐到地。然后,他看到柱子后边有一个满头是血的年轻人死死地盯着他,口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向他伸出手来……
周淇生当时毕竟年少,独自撑了几天本就万分痛苦,此时白日里看到如此骇人的景象便惊叫一声,竟是生生昏了过去。
当周淇生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周父坐在床侧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气道:“淇生,这老宅毕竟是阴气太重了。撑一撑,明日一过我们就回家!”
周淇生坐在床上兀自喝着姜茶,已然说不出话了。他只觉得这热气腾腾的姜茶下去,落到肚里却是冰凉。他捂不出热汗,只觉得手心一片湿冷,背上也是冷汗涔涔。
其实周淇生已经心感绝望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一定程度了。以他自己的理解,他是被吸食了半条命,已然一脚踏入冥途了,因而能够看到这宅子里的亡灵。周父不知儿子心中的苦痛,只是拍拍他,给了他一个手炉,便起身走了。